侍人送上茶湯,兩人捧在手里,感受到合適的溫度,各自飲下一口,消去些許緊張。
將二人的表現收入眼底,林珩從案旁拿起一卷竹簡,上面蓋有縣大夫的印章,半月前送抵肅州城。
“我觀奏疏,知登城新增鄉邑十余,人口何來”林珩問道。
“回君上,多為山林野人,知君上恩旨投奔。鄉邑取廢棄民舍,推倒后重建。遵君上旨意墾荒,現已開田上百畝,得糧便能活人。”縣大夫如實回稟,沒有任何隱瞞。
林珩點點頭,指尖擦過竹簡上的文字,道“我有一妹,數月前開府,暫無封地。我意劃登城為其食邑,爾等以為如何”
縣大夫和主簿愕然抬頭,表情一般無二,都是滿臉驚訝。
他們驚訝的不是女公子開府,也不是劃登城為食邑,而是君上竟會詢問他二人意見。
宗室就封何曾有此先例
簡直聞所未聞。
“君上,仆不解。”縣大夫首次直視林珩,問
出心中疑惑。
“寡人一路行來,軍功爵傳遍鄉邑,爾等應有所耳聞。”林珩看向縣大夫,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提到新法。
“仆確有耳聞。”
“晉立國時定襲爵之法,氏族享世卿世祿,代代相承。寡人欲破舊法,戰功授爵。且破封地舊制,宗室、氏族、國人及庶人憑戰功得爵。爵有祿米、金絹及奴仆。高爵得食邑,享地中谷糧、過路商稅,然無征發青壯之權。”
依照立國時的法令,宗室和氏族在封地內擁有生殺大權,收稅、調兵皆可行,國君不能問。此無異于國中之國。
林珩決意變法,以軍功爵取代世卿世祿。
戰功襲爵為表,改食邑為里,雙管齊下,大刀闊斧。
國太夫人告誡他不應操之過急,以免令氏族逆反。林珩認真衡量,決定先從新封著手,由宗室開始。即便有氏族看出端倪,也無立場反對。
聽出話中含義,縣大夫和主簿神情凝重,都沒有作聲。
兩人出身氏族,但為旁系血脈,如陶榮一般,并不受家族重視。若無林珩橫空出世,他們注定在登城蹉跎歲月,一身才干就此埋沒。
前時肅州來人宣布政令,兩人左思右想,認為機會來臨。
“陶榮和壬章能得重用,你我為何不能”
懷揣此種念頭,兩人兢兢業業做出成績,果然引來國君看重。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飛黃騰達近在咫尺,臨門一腳卻是要與家族對立,甚至正面為敵。
該如何取舍
利大于弊,還是弊大于利
需知落子無悔,一言出口斷不能更改。
看出兩人的掙扎,林珩沒有心急,端起茶盞輕嗅茶香,耐心十足。
機會他已經給出,能否抓住端看個人。
抓住了,就是日后股肱。抓不住,登城就要有新的縣大夫和主簿。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大帳內悄然無聲。
一道風刮過帳外,短暫掀起帳簾,卷動跳躍的火光,焰心處發出爆響。
響聲驚動縣大夫和主簿,兩人如夢初醒,看向上首的林珩,捕捉到同之前一般無二的笑痕,剎那間明白自己該如何選擇。
不想再空耗歲月,一身抱負無法施展,必然要有所取舍。
兩人共事多年,此時不需要對話,只需一個眼神就能猜出對方所思所想。
心中做出決斷,兩人疊手下拜,異口同聲道“仆侍君,謹遵旨意,惟命是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