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當年舊事,姬典二人頓覺心頭一沉,王子盛的臉色尤其難看。
他以天子有傷為借口,雍檀便以質子一事回應。
看似前言不搭后語,風馬牛不相及,卻清楚明白地告知二人,當年上京強勢,縱然無理也要壓得諸侯低頭。如今風水輪流轉,曾經的質子搖身一變成為諸侯國的掌權者,強弱易形,攻守易勢,最好認清自身處境,不必枉費心機。
“后日會盟,萬望陛下準時。”
話落,雍檀留下奏疏,轉身離開大殿。
他甚至未等到天子允許,完全不將二人放在眼中,狂妄傲慢可見一斑。
“陛下”王子盛眼圈發紅,又怒又氣,卻毫無辦法。
王子歲垂下視線,盯著袖擺上的花紋,好似出了神。
姬典攥緊手中的竹簡,狠狠咬牙,抬手就要扔出去。瞥見露出的一方君印,動作忽然僵住。
許久,他頹然地放下手,憤怒如潮水退去,只剩下無盡的凄涼。
“父親當年作孽,為何報應到你我身上”
廢王強索質子,各國公子在上京的遭遇,兄弟二人都看在眼里。
小國之人朝不保夕,大國公子也是如履薄冰,舉步維艱。
晉王險些喪命冰湖,事后更遭遇刺殺,這件事不是秘密。雖然行兇之人遭到懲戒,造成的惡果卻無法挽回。
類似的情形時有發生,遭遇惡意,大國公子能設法討回公道,小國之人死便死了,真相和冤屈都被掩埋,無人問津。
若無今日的遭遇,回想起當初,兄弟二人不會覺得任何不妥。只有設身處地,親身體會到這種無力和絕望,他們才幡然醒悟,明白當年的過錯。
可惜為時已晚。
“晚了。”
王子歲抬起眼皮,表情淡
漠,聲音中不摻雜絲毫情緒。
姬典和王子盛臉色慘淡,清楚世上沒有后悔藥,也無能力報復諸侯,唯有將一切歸罪廢王,向他傾瀉怒火。
姬典本想派遣使者去見姬超,設法收斂廢王的尸體。交換條件是不問其罪。
現如今,休想他再費心費力。
非是顧忌父子血緣,他更想派人鞭尸,以解心頭之恨
雍檀離開王宮,駕車行出城外。
穿過城門,一眼能望見并排的二座祭臺。臺下散落火焚的痕跡,皆是當初祭祀所留。
相距祭臺不遠,是拔地而起的會盟臺。
臺高二丈,四面呈梯形。臺頂砌平,用作定盟之處。
從臺頂到臺底,階梯錯落,由窄至寬。臺基周圍遍插圖騰旗,象征參與會盟的各國國君。
用于搭建的器械已經撤走,各國匠人卻遲遲不愿離去。
眾人守在臺下,從四面仰望高處,為能親身參與這項工程感到榮耀。
戰車途經臺下,雍檀從車廂望去,意外望見一道蒼老的身影,竟是上京的巫。
祭祀當日,巫身受重傷。被抬入晉軍大營時,人已奄奄一息,隨時將要斷氣。
在晉營養傷期間,他從未在人前露面,以至于不少人忘記他的存在。今日出現在會盟臺下,他的雙腿仍無法移動,氣色欠佳,精神卻相當不錯。
兩名巫奴抬著他,停在一面圖騰旗下。良醫守在他身邊,始終寸步不離。
頭發花白的老人仰望高處,神情莫名。視線穿透空中流云,直擊蔚藍蒼穹,好似沒有邊際。
“天子失其鹿,天下共逐。日月輪轉,王朝興替,天兆,果真是天兆”
車奴揚鞭,戰車越過林立的旗幟,與巫交錯而過。
雍檀再度回首,只能看到蒼老的背影,已聽不到對方的聲音。耳畔僅有冷風呼嘯,撕扯高臺四周的旗幟,獵獵作響。
當日,雍檀回營向林珩復命,在大帳內見到楚煜,楚項和趙弼已各自歸營。
翌日,王宮內靜悄悄,天子再次罷朝。
午后時分,王子盛駕車出城,作為天子的使者去見諸侯。
車駕抵達晉軍大營外,結果卻撲了個空。
“君上不在,外出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