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天下來,沈婉以為她和女兒之間已經跨過了這道坎,但看到沈初一遞來的平板上的文檔,她才知道她的女兒心里一直有一條不可跨越的長河。
一處干涸的空洞。
和她一樣。
文檔的后半部分,沈婉甚至沒有勇氣看下去。女兒真誠坦率毫無遮掩的文字,就像是一把一把利劍,插在她的胸口,提醒著她這么多年來,她究竟有多不負責,又有多怯弱。
如果不是女兒一次一次主動走向她,她要為了過去的傷口再辜負女兒多少次女兒又沒做錯什么。
這么一回頭看,原來她終究變成了母親的樣子。和任淑英一樣。以為給女兒了最好的物質環境,最好的選擇,就可以抽身離開。
她以前總想,她和媽媽不一樣。
任淑英是為了追求夢想,而她是因為受了傷。
但現在,沈婉忽然清醒過來。
不管原因是什么,她所做的事情都和任淑英別無二致,一模一樣。沈婉的指尖不再往下滑動,也沒有繼續讀這文檔。她嗓子干澀,艱難地喊了一聲女兒的名字。
初一
沈初一埋著頭,像做錯事的小貓,蹲在一邊,抬著爪爪,渾身抖著。
媽,我錯了。”她小聲地說,“我知道自己不該在背后這樣查你的,做很多事情也應該征求你的同意。畢竟誰也不想被人侵犯隱私,不是嗎我其實也一直都想問你的,但是我怕你不跟我說
沈初一沒能再說下去。
因為她感覺到自己被一股堅定又溫柔的力量拽入了懷里,先是肩膀一沉,然后背后有了力道感。她長
得比沈婉稍高,但因為低著頭彎腰的緣故,一下被沈婉摟在胸前。
這是沈初一記憶里靠媽媽最近的一次。也是她這么多年來,長大后的第一次擁抱。
沈婉的味道,沈婉的力道,她難以控制頻率的呼吸,全都縈繞在沈初一的身旁。眼前是墨鏡,所以她只能看到一片幽暗。暗得似子宮里的溫床。
沈初一猶豫了下,抬手回摟著沈婉,很是不知所措。媽
沈婉的手指緊緊抓著她的肩膀。
沒說話。
沈初一先是感受到媽媽的肩膀在顫抖,緊接著,她感覺頭頂好像濕濕的,有一種淋雨的感覺,再然后,沈婉強忍著的哭聲漸漸變大。
最后,她嚎啕大哭得像個孩子。
對不起。沈婉第一次在心理咨詢室之外的地方情緒失控,對不起,初一,真的對不起。沈初一從沒想過媽媽會是這個反應。
她愣了好久,等她回過神來,她已經跟著沈婉哇哇大哭起來。
一開始只是陪哭,被情緒感染到身體失控。再后來就是委屈。替自己這么多年而委屈。
委屈完了,她就只剩下心疼了。
她的媽媽,自從做了媽媽,連累和痛都無聲。若不是今天,沈婉也許永遠不會在她面前哭成這樣。
兩母女抱成一團哭得快倒了長城,眼淚鼻涕蹭得到處都是,沈初一甚至哭到打嗝。沈婉一下就笑了,拿紙巾給她擦鼻涕,擦到一半又哭了。沈初一覺得她的墨鏡是白戴了。
根本遮不住什么,還把媽媽的胸口印出一道奇怪的紅痕。沈初一把墨鏡摘下來。
沈婉講話時還帶著哭腔“你眼睛腫了。”沈初一“你也是。”
兩個人對視一眼,眼淚還掛在臉上,嘴角卻揚了起來。兩個人哭得太慘烈,以至于外賣送到的時候,隔著一扇門,外賣員都聽到了聲音。
她著急地按門鈴敲門,慌亂地在大喊“你好你好這里是飽了嗎外賣客人請問你是出事嗎需要幫忙嗎
你好
沈初一和沈婉定在原地,沉默半天后,沈婉拿起桌上的墨鏡,戴在自己臉上,走到門口,對著可視化門鈴說
34沒事。放門口就好,謝謝。
外賣員很純善,關切地問“真的嗎我剛剛聽見你哭得很大聲。”
真的沒事嗎女士
為了讓這位奔波一天的外賣員安心,沈婉打開門,摘下墨鏡,看著面前身穿藍色制服的女性,動作透著幾分瀟灑。
外賣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