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夢游,她醒過來時,發現自己正拿枕頭捂著女兒的腦袋,不到一歲的小孩哭得失聲,枕頭拿起來,這小猴子的臉都變成了青色。
沈婉徹底被擊垮了。
她接受治療,甚至過度謹慎,很長一段時間里,就算醫生說她有好轉,她也不敢和女兒長期待在一起。
任淑英承擔了照料女兒的責任。
沈婉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用工作逃避現實,每天充當勞模不睡覺,拼命了好一段時間,以為自己好些了,去美利堅偷偷看女兒。
這么長時間沒見,女兒發現她時依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喊她“媽媽。”沈婉不敢答應。
她怕自己根本不當媽媽。
誰家媽媽會差點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孩子從來不知道這些,她只懂愛你。
沈婉長期保持在這種崩潰的邊緣,責備自己,又渴望靠近女兒,但在她確保自己完全康復之前,她不敢冒險。
有次,任淑英帶女兒來劇組見她。沈婉很生氣。
生氣的原因在于,那段時間關于她的不實傳言正好甚囂塵上,沈婉因為對家的污蔑被罵得熱火朝天,她怕女兒也跟著牽扯進來。
其實她心里很高興的。她知道女兒很在乎自己,也想快點好起來。
但老天爺似乎就喜歡安排錯過的情節,在沈婉一步步好轉走出過去的時候,女兒卻開始變得抗拒和討厭她的接觸。軟糯的小團子變成了刺猬,兩個人一見面說不上三句話就會吵架。其中主要是沈初一在輸出,沈婉無力地承受著。
她沒辦法反駁,她覺得女兒說得都對。
沈婉不夠勇敢,只好遠遠觀望著,注視著。她的心已經承受不起再一次的破碎。
她知道女兒有如今的態度和變化都是她自己的罪孽。
她過去每一次有意無意地閃躲和推開,把這個全心愛著她,也渴望著她的愛的寶貝傷害。
偶爾聽到
身邊的人討論小孩不乖,又講,如果小孩乖一點就會更愛時,沈婉卻想,這世界真不公平。
每個孩子從出生那一刻都無條件地愛著父母,可有些父母自孩子沒出生之前就已經為他們的愛框上了條件。
要乖巧,要聽話,要漂亮,要可愛。
這樣爸爸媽媽才會愛你。
多諷刺。
他們本可以輕輕松松地愛自己的小孩,擁有他們的愛,卻還這般設下門檻。不像她,總是渴望,也總是無能為力。
若不是這一年女兒主動走向她,沈婉不知道她和女兒別扭的關系還要持續多久。她的初一,她的天使,她的愛。
沈婉人生里最后悔的事就是在她還沒治愈自己的時候就當了媽媽,于是把自己滿身的傷也染在了孩子的身上。
如今,是時候改變了。
沈婉緊緊回握著女兒的手,溫柔又堅定地說“初一。”沈初一歪著頭嗯
媽媽愛你。
晚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那一片懸墜的落葉落在了小孩的掌心。
沈初一從小執念到大的一句話在這個平凡到普通的瞬間突然降臨。胸口暖洋洋的,有一塊小巧的黃油熱乎乎地化開。“我知道哦。”沈初一說。
劇情都告訴她了。
沈初一嘻嘻笑起來,靠著媽媽的肩膀,目光往上,瞟到她的黑發里有若隱若現的白。媽媽,你有白頭發了。
沈婉誠實交代“很多年前就有了。”
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噢。”沈初一說,白頭發也好看。現在好多年輕人還染奶奶灰呢。“你可以試試。”沈婉側頭看著女兒的臉,她有一張很像愛人的臉。初一骨相隨她,皮相似明初。
奶奶灰很適合你。
沈初一“我不要。”
奶奶灰太常見了,我得搞個特殊點的。想要那種掃把一樣的,五彩斑斕的,頂著這種頭發出門一定很炸裂。
沈婉覺得自己不懂炸裂的意思,但她又覺得自己好像能懂。跟年輕人聊天還是需要多加學習。
媽,你什么時候跟我講講爸爸的事情啊。”沈初一嘟囔著,“我想聽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