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刺骨的山風中,大般若寺值夜的僧人們或坐或站,個個被凍得臉頰通紅,搓著手上的凍瘡,眺望飛來峰入神,再小聲議論“佛光普照就是這樣吧”
沒人回答,因為誰也沒見過。
誰都沒見過“佛光普照”,也沒見過“空中樓閣”,更不要說話本子里的“瓊樓玉宇”,但飛來醫館卻讓他們覺得這些就是具象,是本尊。
可又有些說不來的奇怪。
張天師如有神助,能令白骨生肌,也能讓人死而復生,為什么佛光沒有照耀大小般若寺,偏偏照亮對面的飛來醫館
是天師的法術失誤了么
想到這些,僧人們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嗯,一定是晚上太冷凍的,絕對不是因為其他。
年輕的僧人問“要去稟報護法和天師嗎”
其他僧人同時搖頭,破曉前是最黑的夜,打擾或沖撞了他們的清修是莫大的罪過,輕則受罰,重則撕毀度牒逐出山門。
大郢的度牒和戒金有多貴,沒有哪個僧人舍得放棄。
失了度牒逐出山門,又要回去過被重稅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日子,誰能愿意
只是,大郢百姓趕來般若寺許愿還愿求醫求神,花銷不菲;偏偏聽到傳言,飛來醫館派出守門仙親自下山邀請桃莊村民上山,這差別怎么說
誰能不往心里去
張天師待百姓慈愛溫和,對寺中僧侶嚴苛得很,不知道飛來醫館里會不會也一樣
年輕僧侶的心事煩多,又被一陣寒冷的山風吹得直哆嗦,哆嗦一陣就急著找地方取暖,心事也就被拋到腦后。
當僧侶晨鐘暮鼓,誦經念佛,不用繳稅,無塵世之煩憂,多好
正在對弈的秦國公聽到下人來報,扔了棋子趿著鞋就跑出房間,秦觀怕老父親摔著,趕緊追了出去,追出門又退回書房,囑咐兒子穿暖和些不要著急
一盞茶的功夫,三人站在國公府最高的閣樓,寒風中眺望飛來峰頂,好半晌一言不發,三張相似、年齡差別不小的臉龐,眼神卻清一色的不可思議和贊嘆。
秦國公長嘆一息,呼出白氣“回吧。”負著雙手在下人的簇擁下走回書房。
秦觀扶著蘭草似的寶貝兒子秦盛,吩咐前后左右將寒風擋嚴實了,穩穩當當地送回書房,見兒子沒有異樣,才稍稍放心趿坐到秦國公面前。
秦盛趿坐得稍遠一些,下人趕緊把火盆移近。
秦國公的右手背和手指上猙獰的陳舊傷疤,粗大的手指在棋盤上輕點,眼神在秦盛和窗外之間來來回回,捋著胡須囑咐“十九郎,明日一早收拾行囊,你和其他病人一起上山求醫。”
“阿耶”秦觀大驚失色,“十九郎的身體哪吃得消如此奔波萬一路上”天寒地凍的,騎馬只能上到飛來峰半路,剩下的全靠步行,雪深路滑的,根本不敢想。
秦國公直視秦盛“你可愿意”
秦盛恭敬地向秦國公行拜首禮,沒有半點猶豫,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孫兒遵命。”
反而顯得秦觀冒冒失失,一驚一乍。
秦國公點頭“十九郎,你可明白阿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