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冒出來的一句話,先讓齊衡玉自己陷入了驚爍之中,而后才勾出了婉竹心底的疑惑。
她擱下了手里的針線活計,起身走到了鑲云石架子床旁,迎著齊衡玉探究的目光,穩著心神答道“世子爺是個好人,好人該平平安安的。”
婉竹不知曉齊衡玉這話的用意,心里很是惴惴不安。
好在齊衡玉自己正懊惱于出口的這句不合時宜的話語,見婉竹坦坦蕩蕩,便竭力作出一副淡然清正的模樣,只說道“這只是小傷,不出幾日功夫我便能痊愈,你不必擔心。”
齊衡玉從前最不喜女子哭哭啼啼,如今也是這般。一想到這外室因為擔心他的傷勢而背著人偷偷哭了一場,他心里便極不痛快。
他想,興許是他不愿與這外室有生子以外糾葛的緣故吧。
罷了,念在她昨夜替他止血的份上,便準允她私底下為他擔心一回吧。
“是。”婉竹聽罷便乖順應下,低眉順眼的模樣像極了舊日里李氏養過的那只波斯貓,總在人前怯怯的,旁人高聲說話都能嚇跑了她。
齊衡玉斂回目光,闔著眼再度睡去。
翌日清晨。
鳥鳴聲從半開的支摘窗內飄入明堂之內,拂進屋內的微風卷起翩飛的簾帳,盎然的綠意爬上樹梢。
齊衡玉醒來后,望著窗內窗外這等閑適安寧的景色,心也一下子沉靜了下來。
他躺在床榻上賞了一會兒景色,便聽得外間響起一陣零碎的腳步聲,聲音刻意放輕了幾分,要細細一聽后才能將女子妙如鶯啼的嗓音納進耳中。
“靜雙說爺不愛吃甜食,把這白玉糕放遠些吧。”婉竹生了一把恰似江南女子的吳儂軟嗓,入耳時配著這等春和景明的景色,不禁讓人生出了一腔“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嘆惋。
齊衡玉也是這般。
這些年他疲于奔命,在玄鷹司過著夙興夜寐的日子,甚少有閑下來領略靜謐春光的時候,如今倒也算是因禍得福,尋到了由頭好生躲躲懶了。
“姑娘親手熬的旋覆花湯,也不知爺會不會喜歡”蘆秀年紀最小,說話時還染著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
婉竹朝她嫣然一笑,容碧奪過話頭道“若爺不喜歡,便都給你這個饞嘴貓喝。”
蘆秀聽罷便赧然道“奴婢有口福了。”
齊衡玉聽著她們主仆說笑打罵,心中非但沒有生出嫌惡厭煩之感,反而還在這閑云野鶴的景色之中體悟到了幾分人間煙火氣。
他猶自出神時,婉竹已撩開內簾走進了里屋,隔著床帳與他漆色的眸子相撞。
便見她斂起了嘴角的笑意,朝著齊衡玉盈盈一禮道“爺醒了。”
“扶我起身吧。”齊衡玉道。
不多時,靜雙也聽到了聲響走進了里屋,與婉竹一起攙扶著齊衡玉洗漱換衣。
齊衡玉坐在了梨花木桌旁的扶手椅里,他微微抬起右手,欲去拿眼前的旋覆花湯,靜雙連忙眼疾手快地替他舀了幾勺,并道“大夫說這湯能行氣活血、通陽結散。”
這等季節并不盛產旋覆花,這一點還是從鄧廚娘去歲里曬好的花干中挑件出來的,配著枸杞、紅棗等物熬煮成旋覆花湯,益于齊衡玉養傷。
齊衡玉用左臂舀著湯喝了兩口,入口只覺得甘甜清冽,沒有藥膳的苦澀鈍氣,便一股腦兒地將這旋覆花湯都喝了下去。
喝罷,他才狀似疑惑地說了一句“這湯做的很好,是廚娘的手藝”
婉竹一動也不動地立在他身側,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