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竹醒來時已是翌日午時。
她躺在熟悉的床榻上,緩緩地睜開了自己的眸子,環顧四周,便見金玉、容碧、碧白等人正小心翼翼地圍在床榻邊,每個人的臉上都端著一副緘默其口的鄭重。
見她醒了,最前頭的容碧便忍住了心內的哀傷,勉力扯起了一個笑容,道“姨娘終于醒了,快先喝些水潤潤嗓子吧。
婉竹瞧她一眼,不必說一句話,淚水
便已從眼角滑落,正巧滴落在容碧的手背之上,燙的她眼底一紅。
姨娘先先顧著您肚子里的孩子。
說到最后,她也泣不成聲。鄧嬤嬤以死明志,為婉竹掙出了一條生路來,傳到碧桐院每一個丫鬟的耳畔,都是一件極為震爍的事。
平心而論,碧桐院內伺候的丫鬟們對婉竹都無比忠心,只是若要她們為婉竹付出自己的生命,又有誰能眼都不眨一下地就以撞柱赴死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人世
鄧嬤嬤本是個心善忠厚之人,平日里也沒少關照碧桐院的丫鬟們。好人枉死護主,實是讓人痛心不已。
只是在場的丫鬟們雖為了鄧嬤嬤唏噓感嘆、或是落淚傷心了一場,卻沒有一個人會比婉竹更傷心難過。
容碧知曉,姨娘心里是把鄧嬤嬤當做親娘一般看待的,她身世凄慘,與鄧嬤嬤朝夕相伴的這些日子里也算是添補了心中親情的空缺。
可如今鄧嬤嬤被奸人所害,并以自己的命護下了婉竹。
于婉竹來說,便如同是她親自送自己的娘親上了死路,亦或者是她眼睜睜地瞧著娘親為她而死卻無力更改結局,其中的愧疚與心傷難以斗量。
金玉與容碧便只能寸步不離地守著婉竹,不斷地搜羅著自己腦海里的安慰之語,哄著婉竹喝下安胎藥,吃些飽腹的膳食。
而婉竹卻是日日昏睡,一日中醒著的時候還不到兩三個時辰,即便是醒了,也像失去了生氣的布娃娃一般愣愣地坐著,一句話也不說,那雙似秋水般的明眸也沒了往昔的光彩。
容碧也只靜靜地在一旁伺候著,等到鄧嬤嬤的尸首下葬的那一日,婉竹忽而轉頭對她說“容碧,我不像再做妾了。
容碧手里端著的托盤險些脫了水,她立時便迎上了婉竹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池水般的明眸,聽她說“做妾護不住身邊的人,將來也會護不住我的孩兒,我不想再做妾了。”
鄧嬤嬤為她而死,是因為她太弱。
只是齊國公府一個任人魚肉的妾。若她一直是妾,這筆仇和債怎么能一筆一筆地還諸到那些人的身上她不想再做妾,也不想再聽什么以德報怨、安分守己的話語。她只想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不計后果,不擇手段地讓那些人也嘗一嘗這樣摧心撓肝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