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救下的青年叫張潤成,在電子廠上班,父母走得早,家里也不富裕,媳婦跟他是一個車間的,結婚的時候啥都沒有,出租屋里貼上墻紙,掛上喜字就算新房了,兩口子省吃儉用,一分一毛地攢著錢,年前剛貸款買的房子,一天沒住,就趕上這該死的喪尸爆發。
超市里,張潤成一邊換褲子一邊跟楚留香念叨“我媳婦是自己變的喪尸,沒受罪,挺好,就是念叨新房子那么久了,到頭來也沒住進去,想想我這心里就不得勁兒。還有我家欣欣,看媽媽變成那樣子,哭得呀后來慢慢也明白怎么回事了,我每次出去,她不哭也不鬧,就那么扒著窗戶看著我哥們兒,這回真得好好謝謝你了,要沒有你,我死也就死了,大不了就從樓上跳下去,不受罪,我家欣欣可咋辦吶”
楚留香本應該笑笑,再說兩句客氣話的,可青年的絮叨和抱怨實在讓他笑不出來。
他原本對這個世界沒什么真情實感,救個人對他來說是習以為常,是舉手之勞。可就在男人不斷的念叨中,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世界在他面前展露出來。
這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災難來臨前,他們也同樣會為了生計奔波勞碌,會因為女兒得到了老師的表揚自豪一晚上,會因為工作上的麻煩而感到苦惱。
正是這些活生生的人讓楚留香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緊緊聯系在了一起,他不能再以一種游離世界之外的心態去面對這一切了。
因為他們跟自己一樣,也都是活生生存在的人
張潤成也是開車出來的,一輛五菱宏光,七成新的二手車,雜七雜八的四萬塊錢也就下來了,空閑時間用它跑個貨拉拉掙點外快,偶爾也會開著它帶著老婆孩子在城市里逛一逛,看一看。
現在,那輛五菱宏光里載滿了食物和日用品,飛馳在滿是廢車的街道上,偶爾撞開一兩具慢騰騰行走的喪尸,惹得車里的小姑娘想叫又不敢叫,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實在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扎了一高一低,一前一后兩個小辮子,看看車里堆滿的食物,又看看坐在一邊的楚留香,朝他拘謹地笑,大眼睛轉了又轉,道“叔叔,你長得真好看,你是明星嗎”
楚留香給她拆了一盒巧克力,笑吟吟道“長得好看的人就是明星嗎”
小姑娘道“是啊長得好看的人就會當明星,然后賺很多很多錢”她一邊說,一邊把巧克力送進嘴里,小手畫了一大圈,又像才想起來似的,又剝了一塊巧克力,往楚留香嘴邊遞“叔叔也吃。”
楚留香張嘴接過,笑道“你長得也很好看呀,也一定能當明星。”
小姑娘道“嗯等我長大了,我就要當明星,我要賺好多錢,也給爸爸買好多好吃的,讓他有力氣,好打怪獸”拳頭一揮,陷進了皮座椅里,看起來真是威風極了。
張潤成的臉落在后視鏡里,眼中微微閃著光,就像過去的許多天,車里的一家三口也曾這么說說笑笑的。從災難來臨的那天起,欣欣還是第一次這樣開心的笑,是不是連她也覺得,坐在車里吃著零食的感覺像極了從前
車子在母嬰店停下,店面竟被上了鐵門,鎖得嚴嚴實實,沒辦法,楚留香繞到二樓。順著通風管道爬下去,兩個多小時后,他搬了三個大箱子出來,后頭還跟著一個瘦骨嶙峋的老頭,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是祖孫倆,這家母嬰店就是他們家的。
三個人外加三只大箱子一擠,那么大一輛五菱宏光,幾乎連車門都要關不上了,好在中心醫院離這里并不太遠。
路上,老人一聽車是去中心醫院的,當時就有點不太樂意,說那地兒他總去,地方是大沒錯,但那么大院子,墻又不高,連個結實點的鐵門都沒有,忒不安全了,還說你們把據點選在那兒,純純就是有大病。
楚留香被說得訕訕,摸著鼻子解釋道“是在下的一個朋友馬上就要生產了,等她生完了孩子,我們再搬去別的地方,我看醫院附近的那一片宅子倒是不錯,等我回去就”
車子已到了醫院。
楚留香未說完的話也卡在了喉嚨里。
他的臉色也在那一瞬間變得慘白。
攔車桿碎了,推拉門也碎了,正門口停著五輛車,車窗全是碎的,車門也已變形,院子里,少說也躺了一二百具尸體,碎得慘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