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不答應,說我倔,等我十六之后就隨我。娘,我要好生讀書,然后讓你每日都能見到我。”
陳弼聽到了哽咽聲,他黯然退后,想起了以往同窗之間談及家人時,這個說母親經常做好吃的,那個說母親會偷偷給他錢花,只有蔣迪,他從不說自己的母親。
“娘,家里多了個弟弟,他們說以后我也會有孩子,娘,我不知道這些,沒人教我……”
稚嫩的蔣迪在石碑前低聲說著,比他大兩歲的陳弼緩緩抬頭,看著那些被土封住后又露出來的骸骨。
夕陽只剩下半個圓還在地平線上,京觀漸漸的陰森起來。
那只眼睛在看著,在看著蔣迪。
錯眼間,陳弼恍惚看到那眼睛變得柔和了些。
“娘,他們說沒人祭祀的都是孤魂野鬼,以后會慢慢的散了……您別散,我會來陪著您,以后我的孩子也會來陪著您……”
蔣迪打開這一路都背著的包袱,解開幾層土布之后,從里面拿出一件沒做完的小孩衣服。
“娘,這是您給我做的衣服,爹給了我,還有興和伯給的玉佩,我能留在這里,一定能……”
…...
“你們盡情的開荒種地,隨便你們放牧,不收賦稅,十年不收。”
陜西的一處縣衙外,一個小吏在聲嘶力竭的沖著周圍聚集的百姓喊著。
“這一路過去也不花錢,吃飯住的都是官府管,過去就發耕牛,還給你們建好了房子,還等什么?”
“咱們這邊看著就是灰蒙蒙的,那邊聽說到處是草地,隨便養幾頭羊就能養活一家子,現在不去,朝中可是說了,因為塞外有的地方不適合種地,等人滿了就只能去別處了。”
小吏說的嗓子眼發燙,他接過同事遞來的碗,仰頭喝了水,然后舒坦的擦擦嘴。
下面一個老漢突然問道:“大人,別處是哪里?”
小吏一怔,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就胡謅道:“奴兒干都司,那邊冬天撒尿得帶著棍子,還有就是緬甸,那地方的蚊子有咱們的腦袋大,想去不?”
那老漢把頭搖的跟撥浪鼓般的道:“那被叮一口還不得死人?不去不去,大人,撒尿拎著棍子干啥?”
小吏得意的顯擺著:“那邊冷的嚇人,撒出去的尿馬上就凍住了,你得拿棍子敲斷,不然你就等著家伙事被凍成棍子吧!”
老漢想了想,又問道:“大人,要是一家子過去,到那邊正好是冬天,沒糧食吃啊!”
小吏輕嗤了一聲,輕蔑的道:“都說了官府一路管著過去,到了那邊會發口糧,一直發到你種的糧食收割了,或是你養的羊長大了,懂不懂?都是官府管著呢!”
老漢點點頭,說道:“陛下是個好皇帝,說話算話,那小的馬上回家問問幾個兒子,要去就趁早,免得好地都被人給搶光了。”
老漢擠出人群,腳步匆匆的往城門方向去了。
小吏跳下臺階說道:“都回去吧,愿意報名的就來這里登記,一旦登記了就回家去收拾東西,到時候看告示,等著一起出發。”
人群漸漸開始散去,留下了十余人,小吏見狀不動聲色的說道:“走之前還能吃一頓好的。”
一個穿著破爛衣裳的男子吸吸鼻子說道:“我家中的東西怕都只能當一頓好吃的,留在這里也是半死不活,去了!”
有人帶頭就好辦了,從眾心態下,這十余人只有一人沒來登記。
等這些人回家去收拾東西之后,肯定會影響到不少人,到時候……
登記完之后,小吏去了縣衙的后門處。一出去就看到先前那個話最多的老漢在等著,就摸出一把銅錢,仔細數了一遍。
“我喊了半晌嗓子都啞了,就留十個銅錢,剩下的就是大人給你的報酬,自己數數。”
老漢雙手捧著銅錢,然后蹲在地上數著,連數了三遍,這才把銅錢裝進一個布做的錢袋里,起身堆笑道:“大人,小的還能多來幾次。”
小吏見他被扣了十個銅錢也懂事的沒吭氣,就想了想,說道:“你下次再來記得把臉上抹抹。”
老漢歡天喜地的去了,等走遠后,他自言自語的道:“再來幾次,就帶了老大去塞外,把這些銅錢都給留在家里的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