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詹是在第二天早上出發的。
天蒙蒙亮,城門剛開,管家趕著馬車,林詹和兒子牽著馬,就這樣走進了城外的薄霧之中。
這一路很遙遠,從京城到哈密,按照他們的速度,估摸著夏天才能到。
車簾被掀起來,林詹的老妻回首看了一眼城墻,淚水就模糊了視線。
三代不能離開哈烈,這比流放還慘烈。
但是和從此成為別人的眼中釘相比,林詹一家還是愿意去哈密。
“哈密城建好之后,我軍的游騎不斷出擊,在亦力把里哨探,多次擊潰哈烈人的游騎。”
都督府里,孟瑛看到方醒姍姍來遲,就把手中的細木棍往沙盤上一丟,說道:“德華,陛下此舉是何意?”
這是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方醒先接過熱茶喝了幾口,然后搓搓冷的麻木的臉,說道:“你說武學的校閱?”
這里還有薛祿,他和孟瑛也不知道在這研究什么,薛祿看著面色發紅,有些激動之色。
孟瑛點點頭道:“現在人心惶惶,勛戚們就怕陛下拿他們開刀啊!”
薛祿拍著桌子怒道:“都想坐在祖宗的功績上混日子,還不消停,照老夫看,就該全數趕到海外去,哪怕是去哈密也好。”
孟瑛嘆道:“是啊!看著他們坐吃等死不好受啊!若是以后我的孩子也變成了這樣,九泉之下也難瞑目!”
薛祿微微低頭,白發微微飄動,看著多了幾分蒼涼。
“以后怎么辦?難道就這么到死不活的?”
孟瑛惆悵的道:“大概會被武學給頂了吧。”
這時外面有人喊道:“侯爺,安遠候來了。”
柳升大步進來,目光炯炯的道:“剛從宮中出來,陛下對勛戚的未來不肯給出答案。”
薛祿仿佛蒼老了幾歲,說道:“回頭就上奏章吧,等死了之后,就讓襲爵的請命去戍邊。”
孟瑛搖頭道:“咱們的子弟都沒經歷過什么大陣仗,一旦遇到大事,估摸著不喪師辱國就算是祖上積德了。”
柳升坐在了方醒的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那兄弟就是個粗胚,等老夫哪日閉了眼他怎么辦?”
柳溥確實是個粗胚,許多時候連方醒都想抽他。
“上次他跟著你出了一次海,回來就長吁短嘆的,只說自己沒本事。老夫下狠手抽了他幾次,可還是打不醒,萎靡不振啊!”
三個老將都在唏噓著,方醒卻老神在在的喝茶。一杯茶被他喝出了絕版好酒的不舍,大抵能喝到下衙時。
三個老將說著說著的就啞火了,然后又在沙盤邊上說著對哈烈和肉迷聯手的看法,甚至還想從哈烈、肉迷一路打穿過去,直接從陸路征伐泰西。
這是在挑戰我的智商啊!
方醒放下茶杯,三人也止住了地圖開疆,然后齊齊的看著他。
方醒無奈的道:“老子英雄兒好漢,這話大多不對,認不認?”
薛祿默然點頭,孟瑛微微偏頭,有些難堪。
柳升大聲的道:“是,這話沒錯,咱們看看從開國至今到現在,勛戚的子弟有幾個是好種?是好種的也大多是征戰出來的,比如說英國公,那是從年輕時就跟著榮國公征戰,后來靖難和交趾大放異彩,這才封了國公。可現在呢?到哪征戰去?”
方醒從進屋就察覺到了不對,到現在更是確認無疑。
士紳倒霉了,剩下的就是勛戚和藩王兩大‘毒瘤’。
孟瑛等人自然是不怕的,可他們的身后卻是家族。
除非是有個好兒子可以繼承爵位,否則他們真是死了都提心吊膽的,生怕皇帝一刀就把不成器的勛戚們給切了。
再忠心的臣子到了此刻都在打小算盤,比如說柳升,堪稱是皇家御用的大將,國朝第一‘忠臣’。
可即便是柳升,在感受到危機之后,依舊把家族放在了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