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野旁邊有一個小夜燈,是虞圖南來之前特意為他準備的,他怕黑,夜里必須有燈光,節目組知道這點,特意允許他們多帶了一個小燈。
小夜燈燈光暈黃。
陸子野躺在床上,大約是晚上鬼片看久了,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季湛一動不動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在胸前,空調被蓋在胸膛位置,睡姿工整,出神看著天花板。
在陸子野下一個轉身時,清冽的少年聲打破了房間內的沉靜。
“我不想寫。”
陸子野一直在跟睡眠作戰,想得都是如何快速入睡,數綿羊的法子也用過,一時沒想到他說的是什么意思,盯著小夜燈若有所思。
黑夜里安靜。
陸子野的沉默像拒絕的號角,讓人心底發慌。
季湛雙手無聲地捏緊空調被,半晌,低聲說了一句話。
陸子野對著小夜燈思考,好不容易想出季湛原來說的是不想寫第二期日記,正欲開口,耳畔里傳來一道極低又很模糊的聲音。
像故意降低聲音,害怕對方聽見,又不得不開口說的卑怯。
“我字不好看。”
季湛盯著天花板。
他小時候握筆姿勢不對,坐姿也不對,寫的字橫七豎八,沒人管。
小學時意識到字不好看,有心想糾正,對著課本一個字一個字模仿,養父罵他在書上亂寫亂畫,收走他積攢下來的零花錢。
上初中之后,季湛顧不上字好不好看,他的所有精力都用去應付周圍的混混,偷偷去書店兼職這兩件事上。
即便如此,他也只讀了高中,攢的大學學費被養父拿去喝酒打牌最后輸沒了。那之后兩年,他對街邊混混搶初中、高中學生錢的事,深惡痛絕。
對他們來說,那可能只是一頓晚餐,一包煙,但對于他,對于被搶走的人來說,卻是改變命運的路。
不好看的字正如他不被人看好的紅發與耳釘。
回到豪門后,季湛固執地將這一切保留下來,想從外觀上告訴別人,他不屬于豪門,像是電視劇里的預告片,提前告訴了大家他有多爛。
那么其他人再見到他時,就不會對他抱有“豪門貴公子”的期待。
房間里,黑夜伴著寂靜蔓延到房間的各個角落,唯獨不敢靠近小夜燈旁。
暈黃的燈光照亮了陸子野沉思不語的臉,光亮落進深邃眼眸里。
陸子野想到了初中。
被姑父瞧不起,被姑媽家的孩子呼來換取當玩具,被外面的人罵是命中克星,被混混搶錢,被挨打。
跟季湛一樣,那時候,他的字很丑。
生活一團糟,紙上的好看也不能擁有。
后來他學會用拳頭做事,跟所有人為敵,做姑父姑媽眼里的叛逆不聽話孩子,做混混們眼里不敢惹的瘋子。
他開始發瘋后,周圍那群原本對他發瘋的人通通開始怕他。
不過那時,他也不在意字寫得好不好看。
虞圖南把他從姑媽家接出來租了一間房子,一步步監督他練字,字才慢慢好看起來。
季湛以為陸子野會趁機嘲笑他一波,結果什么都沒有,只有平淡的兩句話。
“字好不好看不重要,生活好看就行。”
“別以為用這種理由就可以偷懶,日記你來寫,不想寫就畫畫。”
房間里再度陷入安靜里。
季湛微微側頭,認真道“圖南姐對你很重要,我不會跟你搶她的關心。”
他只是,想找個能接受他的地方。
陸子野輕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