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瀾川有一場畫展,是程瑾瀾很喜歡的一位畫家辦的,也是她的至交好友,她特意空出了下午的時間門去看展,畫大多是黑白的潑墨,黯淡到極致反倒是濃烈的絢爛,程瑾瀾慢慢走過展廳,最后駐足在一幅畫的前面,這是唯一一幅由濃墨重彩揮灑成的油畫,藍色的大海,粉色的霞光,金黃的落日,一男一女散步在銀色的沙灘,她好像能聞到海風吹過的味道。
手機震動聲起,程瑾瀾看著屏幕上的一連串數字,晃了一下神,這個號碼她從來沒有備注過,當初她拉黑了他的微信,卻沒有拉黑他的手機號,說不清抱的是一種什么心理。但是,從她說分開后,這個號碼就再沒有打來過電話。
后來她換了手機,換了手機號,以為也換了從前的種種,卻沒意識到,記憶這種東西是換不掉的,時隔這么多年,她還是能一眼認出這個號碼,她也沒想到他還留著這個號碼。
程瑾瀾將手機按成靜音,他打電話從來只打一次,如果對方沒有接,他不會再打。
她訂了幾幅畫,好友特來感謝,指著那幅油畫說,“那是我送你的禮物,你記憶中最美的日落,我給你畫出來了。”
之前和這位畫家好友的一次下午茶里,兩個人坐在咖啡廳的露臺上看日落,那天的日落很美,晚霞漫天,燒出瑰麗的火紅,畫家感嘆大自然的美妙,程瑾瀾拿吸管攪拌著咖啡,半托著腮,看著太陽一點一點落下去,說她見過比這更美的日落,等她說完,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她當時馬上岔開了話題,沒想到還是被好友捕捉到了異樣。
程瑾瀾道,“我說的和你畫的可不一樣。”
她只說了景,畫家卻在景中添加了人。
畫家回,“這么浪漫的景色里,當然要有愛情,畫嗎,就是要畫自己看到的,聽到的,還有感受到的,我從你當時說這一幕的眼神里,可是看到了愛情,我的直覺一向沒錯。”
程瑾瀾否認,“愛情這個詞,也只能用來騙騙十幾歲的小女孩,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再談這些情啊愛啊,未免有點癡人說夢的可笑。”
畫家笑,“你這話說得怎么這么老氣橫秋,那你說說,我們這個年紀要談什么”
程瑾瀾想了想,“錢,事業,還有女兒,哪一樣不比愛情可靠。”
畫家也有一個女兒,比程俐淇小兩歲。
畫家贊同,“也對,不過還少了一樣。”
“少了什么”
畫家搭上程瑾瀾的肩膀,湊到她耳邊,“性啊,愛情可以沒有,但做愛不能沒有,我們這個年紀,已經知道怎么才能讓自己更快樂,所以才更要及時行樂。程二,不是我說你,你的日子過得未免太乏味了一點兒,每天就是酒店,女兒,哪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跟你一樣,你可以不要愛情,但男人總歸要有,這個不滿意,再換下一個,作用雖然不大,但夏天出出汗,冬天暖暖被窩,遇到技術好點兒的,還能帶著你去蟠桃園遛兩圈,生活嘛,總要有點趣味才能繼續下去,你說對不對”
程瑾瀾看著她那五顏六色的頭發,認真問她,“你能不能把你的發型師推給我,程俐淇很喜歡你的發型,我想著我要不要也換個發型,增加點兒生活的趣味。”
畫家佯裝去掐程瑾瀾染上粉紅的脖子,每次說到這個問題,她總能給你扯到別的地方去,還自欺欺人地說談愛情是癡人說夢,明明她自己就是一個癡人,還給自己筑了一道墻,不想翻,也不打算翻過去。
程瑾瀾到最后也沒有帶走那幅畫,那是她努力想要扔掉的記憶,又怎么會再拿一幅畫回去,對自己做時時的提醒。
但等她接完程俐淇,從幼兒園到家,那幅畫也被人送到了家里,好友給她留言,有些事情逃避沒有用,既然放不下,不如勇敢去面對。
程俐淇圍著這幅畫轉,“哇,媽媽,這畫的是我那座小島嗎”
那座遠離塵世的海島原是在程瑾瀾名下,程俐淇出生后,程瑾瀾就轉到了她名下,她后來再沒去過那兒,近兩年的夏天,費祖薈會帶著程俐淇過去住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