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這話從鐘宿嘴里說出來實屬稀罕,這人成日里跟羊群里跑駱駝似的,自視高人一等,過慣了順風順水的日子,鮮少有向別人低頭的時候。
許聽晚非常好奇,事情過去這么些天,鐘宿一直躲著不肯見人,甚至連著幾日沒個音信,怎么這會兒卻想起道歉來了。
她有些好奇,卻猜不出其中的緣由,橫豎離小組討論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完全夠她跟鐘宿碰上一面。
鐘宿發給她見面的地方,不是很遠,就在教學區附近的咖啡廳。
許聽晚見到鐘宿的時候,他坐在店內最偏的角落。
一頂鴨舌帽遮擋視線,他整個人陷在一張單人座的沙發里,要不是他主動跟許聽晚打招呼,許聽晚差點認不出來。
她愣了一下,然后在沙發上坐下,本來也沒打算多聊,所以并未點飲品,服務員給她上了一杯熱水,她說謝謝,然后開門見山地問鐘宿“你想說什么”
鐘宿半垂著頭,鴨舌帽的帽檐擋住了他半張臉,也正好擋住他閃躲的視線,他抿了抿嘴,雙手搭在腿上,無意識地斂緊又松開,仿佛在做心理建設。
讓一個傲慢的人開口道歉,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許聽晚等了許久,才等來鐘宿口齒含糊地前情提要。
只是隔著一張圓桌的距離,她都聽不清鐘宿說的話,問了句“什么”
鐘宿才放慢語速“我說,我當時不知道裴老師選你是因為深挖了你的簡歷。”
態度稱不上惡劣,卻處處透露著敷衍勉強。聽他那說話的口吻,許聽晚便知他并非誠心道歉。
“你想說什么”
“然后我聽裴老師說,他當時就藻類溫室實驗問了幾個細化的問題,比如說實驗過程中的一點難點問題,解決方法,我沒回答上來,你卻很細致地舉了例子。所以,他懷疑我根本沒有深度參與課題,就像你說的,我的論文成果來路不明”
說到這兒,他還是頓了一下,都這個時候了,還不愿花太多的言辭詆毀自己“反正,他是看中了你踏實、進取,才選你當他的學生。”
許聽晚知道裴紹選她當學生肯定有他的考慮,具體是什么樣的考慮,裴紹沒有明說,許聽晚也沒追問。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這么詳細的理由,一種被人肯定的喜悅像不斷分泌的多巴胺,一點點地療愈她內耗的情緒,她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影子,因此清晰地感知到裴競序所說的宇宙誕生在我身上,我贊美我自己。
“這些你都是從哪里知道”
“裴老師的書面報告。”
許聽晚訝然,沒想到裴紹也被牽連為此寫了報告。然而這些,裴紹同她只字未提,想來是怕她最近學業繁忙,不愿給她徒添壓力。
得知裴紹是裴競序的表弟后,她也從裴競序那兒了解到了裴紹的性格,按照裴競序的話來說,裴紹這人或許在生活上有些無厘頭,但他工作細致嚴謹,從未出過差錯。
對于向來挑剔周密的裴競序來說,這已然是非常高的評價了。
“是調查組的要求”
“不是。”鐘宿搖搖頭“是裴老師主動遞過來的,就在今早。他當面把話跟我說開了,并且他希望,我能向你道歉。”
“所以,你向我道歉,是因為聽了裴老師的話。”
意識到自己嘴快,說錯話的鐘宿開始思索著如何找補“我本來也是想來的。”
“那你可以開始了。”
她往沙發上一靠,打算認真聆聽。鐘宿沒想到她說話這么直接,懵了一下,他抬頭,看到坐在對面的許聽晚神情鎮定,同他當下的狀態形成鮮明的反差。
這種反差讓他覺得今天的許聽晚太過高高在上,那副以高位者姿態教訓人的模樣,他看著渾身難受。
再度開口,語氣不是很好。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
“那不叫道歉。”前情提要就前情提要了,算什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