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要牛。”
蕭載有些頭疼地看著木蘭,他的發髻都歪斜了一大半,聲音也像只公鴨子,但他的眼神很明亮很銳利,是木蘭從前并不敢接近的那種,一看就讀過很多書的人。
她一有想法很快就會行動,等蕭載這邊沒那么忙了,猶豫著上前,倒不是猶豫怎么開口,而是不確定教會她識字需要多少束脩,她和蕭載也算是相識了一段時間,所以就算猶豫,她還是謹慎地問詢了。
蕭載又揪了揪頭發,他已經染上虱子好多天了,問題是回程的路上開始算戰功,每天都有好多士卒來找他,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染上的,已經破罐子破摔了,他想了想,把木蘭攬過來,一手攏著她的肩膀,一手拍著她的脊背,這是一個很實在的,親近且坦誠的姿勢。
木蘭極不適應,但還是沒說什么,蕭載拍拍她道“木蘭兄弟,你想做官吏嗎”
木蘭搖搖頭,她還沒想過那么遠。
蕭載又道“識字是很難的,我從五歲開蒙,到十五歲得以通學大篆小篆與隸書,如今通用的文字并不是一種,為官吏者至少要會小篆和隸書,若無家學淵源,只能靠天賦異稟,最關鍵的,你學了沒用。”
木蘭用那雙圓鈍的眼睛看著蕭載,蕭載還學過一點點相面之術,當然不是看面相知道這個人的命數,那是方士,他看得出來這小子內心是很茫然的,也不知道哪里起了要識字的念頭,就腦子一熱來找他。
蕭載道“你以為軍中將領就全部識字嗎衛將軍隸書都沒學全,我聽聞他在長安學習小篆寫就的兵書,都是小吏一邊念給他聽,一邊教他認識一些字,他是很好學的人了,其他很多武將,有的干脆不認識字,身邊帶幾個識字的幕僚就行。”
木蘭的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來,蕭載笑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木蘭愣愣地看著蕭載,蕭載一巴掌拍在她腦瓜頂,“你是征發兵征發兵戰時集兵,戰后返鄉,你最多等到領完賞,就可以歸鄉了知道吧”
木蘭忽然反應過來了,和常年待在邊關的募兵不同,她這種從鄉間征集起來,隨便訓練訓練投入戰場的征發兵丁,是不會長久待在軍隊里的。
識字的念頭飛到了天宵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惶恐和不安。
木蘭惶然地看著蕭載,聲音干澀道“我、我不想歸鄉。”
蕭載愣了一下,拍拍她的腦袋,“軍中是什么好地方嗎你得了六頭牛,回去可以買幾畝好田地,聘村里最漂亮的小女子,一輩子吃喝不愁”
木蘭沒說話,愁眉緊鎖,她想留下來,甚至不去別的地方,就待在衛將軍麾下。
蕭載想了想,說道“木蘭兄弟,你千萬想好了,不要以為衛將軍好就覺得待在軍中好,他實際上也待不了多久了,天子會召他回長安的。”
夜色降臨,軍中內外都是熱烈的討論聲,回到漢境之后,其他各路軍隊的情況也都陸陸續續地傳來了,李廣將軍那日雖然全軍覆沒,自己也受傷被俘虜,但他裝作重傷瀕死躺在那兒,見一個匈奴少年的馬好,忽然暴起踹下少年,掠馬逃遁而歸。
這段經歷屬實傳奇,大漢目前還沒有比這更傳奇的了。
再之后是公孫敖部,沒什么可說的,實打實被殺七千多人,公孫敖收攏殘兵逃了回來。
公孫賀部在匈奴內境轉悠了一圈,啥也沒遇到,因為大部隊集合起來痛打了李廣,又錘了公孫敖,從輿圖上的路線來講,他的部隊和衛青部正在四路人馬的兩側,其實都沒遇到什么成規模的匈奴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