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夫妻不過是再尋常不過的鄉下人,認字不多,沒什么見識,對于女兒的質問,兩個人最終也無法作答。
但春妮兒的指責,他們同樣不能理解,并且感到痛苦。
孫大娘不明白,“春妮兒,爹娘會害你嗎我們累死累活都是為了你們姐倆好,怎么就沒落到一點兒好呢
春妮兒痛哭過,發泄過,眼睛嗓子不舒服,頭因為缺氧隱隱作痛,身體卻仿佛排除了濁氣、郁氣,輕快了許多。
思緒從來沒像現在這么清明過。
他們連答案都不能給她,就一句“為了她好”,憑什么左右她的身體、思想、婚姻春妮兒光腳下地,推著兩人出去。
春妮兒
春妮兒,你聽娘說
春妮兒毫不猶豫地關上門,依靠在門上,任兩人怎么拍門,怎么說,她都不理會。
第二天,孫大爺去上工,孫大娘小心翼翼地敲敲門,“春妮兒,冬妮兒不太舒服,媽過去一趟,飯熱在鍋里了,你一會兒出來吃。
里屋靜悄悄的。
孫大娘黯然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出去。片刻后,里屋的門緩緩打開。
消瘦蒼白的春妮兒緩慢地走出昏暗的里屋,走到門口,停住。
一秒。
兩秒。
春妮兒的手慢慢抬起,停滯在半空,手指蜷縮,后退。手退到一半,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強制它停下。春妮兒太久沒有主動“想要”做什么。手微微顫抖
頭腦里似乎有兩個春妮兒,不斷拉扯。一個透明的“她”催促推開啊,快推開啊
一個實體的她唱衰別白費力氣了,不行的,回你的殼里去吧,那兒才安全越封閉,越膽小。
越膽小,越猶豫。
漸漸的,實體的“她”占了上風,她的手瑟縮到腿邊。腳步即將后退的時候,耳邊響起一句句話語
“想要真正走出來,重獲新生,只能靠她自己。”
“有的人就是那么無可救藥”她會有勇氣向我求助嗎“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伸出手。”
最后,全
都化成一句
“我沒有錯。”
春妮兒猛地握住門把手上,用力一推。
眼前明亮的一瞬,她下意識地閉眼側頭,躲閃陽光。
但十一月初的日光并不強烈,涼意侵入衣衫,涼絲絲的空氣吸入肺腑,并沒有那么不舒服。春妮兒睜開眼,適應了幾秒鐘,抬腳跨出門,走向院門。
隔壁老王家
孫大娘面帶喜色地叮囑你快躺著,別起來了。
“要不是我婆婆找錢嬸兒來給我們看,我們還不知道懷了呢。”冬妮兒躺靠在炕上,擔憂地撫摸平坦的肚子,前些日子流血,我和四哥嚇壞了,要是建國叔在家,我們都能安心點兒。
錢婆子看懷孕也挺準的,你就先好好養著。
冬妮兒笑得一臉幸福,嗯,要是個兒子,我和四哥就輕松了孫大娘微微變色,澀然道“你懷孕的事兒,先瞞著你姐吧。”
我姐她
孫大娘搖頭,起身,你姐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媽先回家。婆家娘家離得近,冬妮兒沒什么不舍,點頭。
孫家院外
春妮兒聽到開門聲和說話聲,聽出是她媽,一急,再不遲疑,小跑向路口。
幾分鐘后,孫大娘從隔壁回到家,先去看了眼鍋里,見沒動過,走到里屋門口,喊了幾聲“春妮兒”,沒得到回應,眼圈兒一紅,默默站了兩分鐘,才轉身走開。
她沒有發現,屋子里空無一人。
與此同時,春妮兒獨自出現在大隊辦公室,垂頭站在趙柯面前,手緊緊揪著衣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