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有想到,炒貨店的老板會給妹妹喂酒,我真的沒有想到。我以前去那里買花生,聽他們說過想要一個女兒,說女兒好,女兒是爸媽的小棉襖。可是偏偏生了三個兒子,恨不得抱一個女兒去養。”
“我真的沒有”
趙向晚抬起手,打斷了她的辯白“他們想要養女兒,動機不純。將寶寶丟給一對為了防止孩子哭鬧就灌白酒的父母,你覺得做得挺對”
明明趙向晚沒有說幾句話,聲音也不緊不慢,但許珍梅卻心臟一陣急跳,不敢與她目光對視“那個時候我還小,我還在上小學,我也沒在農村待過,我不知道這些。”
趙向晚眸光一閃,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一句話里,有四個我字。你沒發現嗎你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許珍梅感覺呼吸有些不順暢,眼淚自紅通通的眼眶滾落“趙警官,我承認,是我的自私、善妒,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我真的很想改正錯誤,真的我大專畢業之后,選擇回公安系統幼兒園當老師,我只是想彌補。我想看著這些和我一樣同為警察子女的孩子們一起成長,教他們學文化、學知識。”
說到這里,許珍梅從口袋里取出一塊手絹擦拭淚水,聲音哽咽“我真的,就是想彌補我犯下的錯,努力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合格的警察子女,讓我爸、我媽能夠以我為榮。就真的,一錯定終生,不能給我這個機會嗎”
只上了一天課,我爸就讓我調動工作,這公平嗎
十一歲時犯的錯,難道今后永遠都要打下這個烙印,不會被原諒嗎
趙向晚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一錯定終生你犯下的錯,差點讓你爸媽此生崩潰,差點讓你妹妹命運坎坷,可是你呢你一沒坐牢,二沒被爸媽拋棄,三沒承受世人的唾棄與責罵,反而順順利利上完大專,還有一份體面的工作。二十歲的你,已經足夠幸運,你的錯,并沒有定終生,因為你有一對責任心強的父母、一個寬容的妹妹,他們選擇了原諒,你這才能夠站在我面前。現在,你來找我討要一個繼續留在公安幼兒園的機會,你覺得合適嗎”
趙向晚的話,似鞭子一般狠狠地抽打在許珍梅的心上。
她按著胸口,后退半步。
原諒自己,總是最快的。
雖然知道犯下的錯誤后果嚴重,但許珍梅已經成功說服自己。畢竟人孰無錯,改正了依然是好同志,對不對
因此,當園長和父親打電話給她,明天不用去幼兒園,等候工作通知時,許珍梅的內心是不甘愿的。
想來想去,父親工作繁忙,根本無暇管自己在哪里上班。能夠讓他打電話過問,肯定是因為班上有個叫季清平的小朋友。
這個小家伙,長得和趙向晚很像。那雙鳳眼,簡直一模一樣。
上課時,許珍梅在小黑板上寫下“梅”字,讓小朋友稱她為梅梅老師,只有季清平站了起來,問“老師,你的大名是什么”
當時許珍梅反問了一句“你為什么要問老師的大名”
季清平一點也不怕老師,反而冷靜地回答“因為老師知道我們每一個小朋友的名字,所以為了公平,我也要知道你的名字。”
眼前趙向晚與季清平的臉部輪廓漸漸重合,許珍梅知道,面對曾經毫不留情揭穿自己的趙向晚,她的任何掙扎都是徒勞。
許珍梅微微彎腰,哽咽道“對不起,是我莽撞了。我,我明天就走,你放心,我不會留在公安幼兒園。”
趙向晚冷冷道“真心實意的懺悔,不需要刻意表現。越刻意,越虛假,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趙向晚轉身離開,只留給許珍梅一個英挺高挑的背影。
許珍梅呆呆地看著趙向晚的背影,內心有說不出來的委屈。
她的懺悔,難道不是真心實意的嗎
她表現得很刻意,很虛假嗎
明明她已經很努力改邪歸正,一直在很認真地表現啊。
晚上,躺在單身宿舍的床上,許珍梅做了一個夢。
時間重新被拉回到十一歲的時光。
她順利把討厭的許珍寶丟給了那對賣炒貨的小販父母,根本沒有人發現。那個討厭的趙向晚不知道在哪個角落里讀書,反正趙向晚不是公安大學的學生,更沒有成為父親許嵩嶺的徒弟。
在夢里,許珍梅并沒有得到意料之中的歡樂。
獨占了父母,可是卻并不歡樂。
母親周巧秀整天以淚洗面,父親許嵩嶺也陰沉著臉,兩個人的日常除了上班就是尋人,不停地尋找許珍寶。
無數張照片撒出去。
無數次懸賞尋人。
無數個電話撥出去。
無數次希望升起,又無數次失望累積。
周巧秀從此茶不思飯不想,家里冷鍋冷灶天天吃食堂,一天到晚說不上兩句話,對許珍梅愛搭理不搭理的。每天抱著相冊,看著許珍寶的照片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