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稟的身影,兩百死士的身影,已經與鋪面地面的金兵開始接觸。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生化不休,生生死死,出于道而又入于道,喜樂悲,皆塵歸塵,土塵土。
王稟遞出手中的麻扎刀,砍在了馬腿之上,奮力壓在了敵人的尸首上,用力的撤下敵人的頓項,將環首刀環繞而過,切下了金人的頭顱。
殺死一名敵人之后,他并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前進著,不斷的揮動著手中的麻扎刀!
殺!殺!殺!
他的心里只留下了這一個念頭,作為沖陣之人,他必須奮勇,否則身后之人,被騎兵沖散,更無生存之機。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王稟也終于筋疲力盡的躺倒在地上。
他累了,也砍不動了。
他身上的傷太多了些,至少有十五槍的傷口,不算流失的血液,正在不斷的帶走他的生機。
他呆呆的看著天穹盤旋著的烏鴉,自己終究沒有改變太原城坡人亡的結局。
人力怎可勝天?
這個天當然不是金人。
大宋是快要亡了,不過不是亡于金人兵鋒犀利。
而是亡于大宋的腐朽。
為什么要抵抗如此頑強呢?
人亡,可看作是死,也可看做是流亡。
不管哪一樣,都是習慣了三頓飽飯,習慣了在瓦舍聽書,習慣了在茶攤上吹牛的大宋人,所不能接受的待遇。
他想起來自己在瓦舍里聽得那些說書人,編的各種演義,就輕笑了一聲。
有些親切。
瓦舍的演義里,將自己編成了千年不遇的大壞蛋,說自己是百姓們的劊子手。因為自己參與了鎮壓方臘和宋江。
這瓦舍的演義,能從漢末傳到大宋時候,想必自己這大奸臣,大壞蛋之名,可以傳的時間更為久遠吧。
自己一個奸臣,壞蛋,今日,為國而死,死而無憾。
自己終歸沒能拯救太原城,沒能拯救黎民。
現在的太原城應該是化作了一片火海吧,不對,太原城的房子,連知府衙門的房梁都被拆了,哪里還會著火?
應該是串樓被金兵所破,雁翅臺上的投石機因為金兵逼近而毫無作用,太原城不論老少,正在金兵的刀下,變成一縷縷亡魂吧。
這些野蠻的北地人,為何喜歡屠城呢?
就是他一直看不上的宋太宗趙光義這家伙,滅掉北漢,占領都城的時候,也是驅趕了百姓,才放火焚城,引水毀城,未曾做下屠殺之事。
他抗拒的就是這種野蠻。
他扭頭看了一眼太原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怎么看起來大宋軍卒在歡呼?
果然啊,自己快要死了,他們也不再害怕了,他們,都降了嗎?
也不太對,因為投石機依然在瘋狂的射出一個個瓦罐,砸在金兵軍陣之中。
很快,王稟就發現了更加不對的情況,就是自己力竭,躺在這,已經有半天了,怎么還沒有人來補刀呢?
殺掉自己這個守城軍將,最少也是個千戶的賞賜才對,每戰都為了戰功嗷嗷叫的金兵,什么時候,也開始畏首畏尾了?
“王軍都,還有力氣嗎?”一個聲音傳來,王稟皺起了眉頭。
這是一個漢人的聲音,如果沒有意外,應該是投降的宋人文武官的聲音,他們這是要勸降嗎?
啊呸!
他最瞧不起這種人,為了自己的茍活!置治下百姓于不顧,與禽獸何異?
“王軍都?”這個聲音變得逐漸清晰起來,看來是湊近了!
王稟奮力挺起了身子,用休息恢復的最后一絲力氣,遞出了麻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