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斜,春風冷。
今夜故人來不來,教人立盡梧桐影。
孔陣有些復雜地看著眼前枯敗的梧桐樹,臉上升起一絲嘲諷。
這么多年過去了,有些事情早就釋懷,但有些事情卻誓死不忘。
孔陣不確定是稱呼眼前的這位是顆樹,還是個人。
可是他很確定這位還并沒有死,但也有可能距離那道天溝已經不遠了。
日月既往,不可復追。
孔陣本身年紀很大了,但此時臉上卻突兀的浮現一絲童稚,隨著梧桐樹枝的擺動,漸漸有些無奈的笑意。
他認識這株梧桐樹,準確的說和里面的人相識。
但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進不去,這可能是人生最悲哀的事情。
過了很久,梧桐樹枝終于累了。
風漸小,梧桐也重歸平靜。
里面的人從始至終也沒有說出一句話,這令孔陣有些意外,因為在他記憶中,里面的人有些話嘮,而且莫名的和李忽然的性格有些想象。
“說點別的,”孔陣臉上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的小徒弟來了。”
梧桐樹有些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回應孔陣的話,樹枝搖擺幾下。
孔陣接著道:“這是我從大漩渦帶回來的最后一個孩子,樂天你已經看到了,剩下的弟子的情況和他差不多。但唯獨我的小徒弟李忽然,到目前為止都看不清楚。”
“你說都是那個地方出來的,而且李忽然是在最深處發現的,為何其他人都開始嶄露頭角,最后一個卻遲遲不動?”
梧桐靜默了。他知道孔陣二十年前去了哪里,也知道孔陣為何從三界山修為最高的存在跌落現在的原因。
可這些事本來就是盜取天機,他和孔陣能殘存下來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更何況在梧桐看來,他的情況甚至比孔陣還要好一點。
孔陣很習慣梧桐的表現,沉吟片刻道:“我決定讓忽然下山,可能世間才是最適合他的地方。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可能這才是他的歸宿。”
讓李忽然下山便下山,問他何意?
梧桐很不解。
孔陣認真道:“我需要你的幫助。”
早就知道如此,梧桐有些不耐煩。看來這么多年過去了,孔陣還是一點沒變,今天來哪里是看他,實則是討要些東西罷了。
給還是不給?梧桐陷入沉思。
深夜的中的枝丫不再沖天而起,而是隨著孔陣的呼吸,逐漸垂落地上,想成一條條碩大的氣根。
說實話,對于孔陣要的東西,梧桐心知肚明。但這件東西對他來說也很重要,所以讓他很難下決定。
不過靜謐并沒有持續多久,梧桐便欣然同意了孔陣的要求。
因為他看見后者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砍柴刀。
看來今天是逃不過去了,與其讓孔陣動手,梧桐決定還是自己先表現著誠意,因為三界山老一輩都知道,孔陣下手沒輕沒重。
深夜的靜心崖很冷,有一顆梧桐樹的心更冷。
在這顆參天大樹的樹干,緩慢裂開一道縫隙。
肉眼可見一個被光團籠罩的物件隨著梧桐的震動一步步叢枝干中抽離。
像是心被剝離一樣,梧桐很疼。
為此深扎大地的樹根生生向下延長的幾百米,把整座靜心崖抓在手中,宛若女子分娩一樣試圖抓住些東西。
靜心崖開始有了動靜。
那些還沒睡著的老魔本在哀嚎,但感受到地下存在的氣息,聲音戛然而止。不僅如此,老魔們明明身體被業火燒的焦黑,但此時卻咬緊牙關,懷著驚恐看向遠方。
光團越來越明亮,映照的整片濃霧都迷幻起來。
直到最后一刻,光團像離開水的魚,似乎有些不舍離去,還粘連了大部分樹干的枝液隨夜色落到地上。
“謝過……師兄。”
孔陣看著哆嗦不止的梧桐,臉上有些不忍。
他沒第一時間管從樹里出現的東西,而是趕緊邁步上前,把手掌貼在梧桐樹干的縫隙處。
孔陣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過分,但這是他的執念,他要確認一些千年前的事情。這件事對人間來說很重要,對他來說更重要。
“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