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驚樓就像一條哀祈的狗,看她一點點走近身旁,神色從落寞逐漸轉為期待和些許的緊張。
“婉”厭驚樓迫不及待地就是開口叫她名字。
“我不是落婉婉。”
大雨裹挾著她的嗓音,這讓她語調頗冷。
桑離不屑與之周旋,端的面龐冷淡,眼底達不到一絲情緒。
“既到今日我也不瞞你。”她沒有刻意避開厭驚樓的視線,反而還仰著頭主動迎了過去,比起那雙微帶有暗色的長眸,桑離眼間的神色要更明凈,明凈到似是一把玻璃刃,輕易劃破他的期許與堅守。
“在你把桑離送往歸墟時,她就被寂珩玉識破。你最開始的猜測無誤,桑離從那時起就死了,我只是來自域外的游魂,占據她的身體,依靠這副身軀而活,所以你可以理解為桑離和落婉婉一起死了,我們之間再無關系。”
她說的每個字都是刻在心頭滾燙的刺。
厭驚樓拒不承認“我看過你的靈體,靈體不會說謊,你是她。”生怕桑離此時會否認,更大聲地辯駁,“我相信你的話,但是你也看到了,渡魂使分離了你的魂魄,你只是回到了你該在的地方。”
說著又俯低脊背,哀哀求著“婉婉我錯了,不要再離開我,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什么都能解釋,我們會和以前一樣的,你忘記的記憶,我都會讓你重新記起。”
他逼近兩步迫切想要握住桑離的手,沒注意到停留在枝丫上的蝴蝶顫動,一瞬間掀起狂風,令雨勢加劇。
狂雨嚇了她一跳,厭驚樓的這番話更是狠狠驚住了她,唇色頓時也跟著蒼白不少。
她在現代生活了整整十七年,接受的都是現代化的教育。
而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只是一本存在于他人幻想中的小說,她怎么會是落婉婉怎么能是落婉婉
恐慌感逼迫著她的心臟,短暫的血脈不通讓她胸前窒息。
桑離很快冷靜下來,后退兩步躲開他的手“在你認定崔婉凝是落婉婉的時候,魔尊是如何對我的哦不對,根本用不著那么久,就說今日上午,你還想生挖我的內丹;現在你又認定我就是落婉婉,便想再次彰顯所謂深情可我只覺得你的愛廉價。”
話說得有些多,桑離緩緩喘息換氣,沒有再看他“我想到了去路,歸墟海雖比崟洲好不到哪里,但是那里起碼有人對我好,不會動輒打罵利用,也不會只把我當成一枚隨時棄之如履的棋子。所以從今往后,你繼續做你的魔尊,我繼續做那小狐妖,你就不要對我多作糾纏了,顯得掉價又惡心。”
大雨持續沖澆著他的身體。
厭驚樓全身都在顫,四肢,指尖,牙齒,那股冷意放大百倍的順著毛孔浸入到內臟,冷得他骨肉攪在一起的疼。
是啊,他想殺死她的
他想親手刨開她的肚子,想取出那顆靈丹,還想一條一條拔光她的尾巴。
厭驚樓深深閉眼,淚水和雨水混成一團從臉頰滑落。
他有許多解釋的話說不出來,在這個局面,任何辯解之語都像是對自身無能的開脫“她體內有攝魂珠,我便以為那是你。”
厭驚樓不是沒有確定過。
帶崔婉凝回來的時候他確定過很多次,一朝一夕的細節,日常的喜好,愛哼的小曲兒,時不時提起來的過往最終讓他逐漸打消顧慮,漸漸接納了她。
然而厭驚樓始終沒有辦法對她保持初見時的悸動。
輪回后的崔婉凝身體不好,又是凡根,哪怕她三番四次的求歡,厭驚樓都沒有碰過一次。
一個理由是不想傷到婉婉;
另一個理由則是被他掩埋下去的那一縷排斥。
厭驚樓不知道自己排斥什么。
那明明是他辛苦找尋千年才找回來的愛人,她要什么,他都應該給。
他甚至自厭過,認為是三千年漫長的分別才讓他生出芥蒂,從而更好的對待崔婉凝,當在桑離的那雙眼睛里看到落婉婉的影子時,他不想再有二心,生生壓住了那冒出來的懷疑。
心底明明早就給過提示了,可是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桑離說得一點也沒錯,他虛偽,膽小,是個懦夫。
可是可是唯有愛她毋庸置疑。
他是倚靠著少年時期和她歷經過來的美好,才支撐著他一步步走到今時。
厭驚樓委頓著身子,緩緩在她面前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