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也好過陌路。
桑離繼續向前。
走了兩步又停下,折返了回來,這讓厭驚樓又生出微末的希冀,強撐著支起頭顱。
卻不想桑離只是把一只玉鐲丟在了他面前。
那只玉鐲通體瑩潤,即便沾了污泥也掩蓋不住上乘的品質,一同丟過來的還有一張紙條。
尊上所贈,生辰之禮。
正月初七。
轉瞬,雨水就暈開上面墨汁。
厭驚樓茫然而恍惚地看著那張皺皺巴巴的紙張,對此沒有絲毫記憶。
桑離毫不意外他會忘記,不屑地笑了下“我得承認,阿離對你的喜歡并不是出于全然的救命之恩,也許真是落婉婉殘留的一絲情愫影響到她,才讓她對你情深義重。”
厭驚樓愣住。
桑離繼續道“你要是把她留在身邊,哪怕分給她一點好,我們之間的命運都不會如此。”
這個“我們”指的是小狐貍,厭驚樓,也是桑離自己。
她得承認,她是不甘的。
即便早已接受了自己的處境,然而每當夜深人靜想起自己那觸手可及的夢想時,悲切仍深深籠罩著的她。
桑離別開頭,不想再讓厭驚樓看到自己泛紅的眼睛。
“可你殺了她。”
這五個字聽來縹緲,她的背影更是虛幻難近。
厭驚樓抓不住,過度疼痛的身體蜷縮成蝦米狀,任由自己摔落進腳下泥潭,他的肩膀因為發泄不出來的壓抑陣陣縮顫著,喉嚨里艱難泄出一聲輕笑,從輕笑變為大笑,再從大笑轉為大哭。
苦澀的淚意哽在喉嚨里發疼。
他的一生苦悲無度,自以為只要站到頂端就能得到一切,到最后卻是虛妄一夢。合著他就該待在泥里,那個曾經唯一對他施以援手的身影卻是再也不會拉他一把了。
任他哭喊,愧疚,哀求。
便是千刀萬剮,損滅這三千年來的修為,也換回不來了。
視線的盡頭落進一雙銀灰長靴。
厭驚樓頭一遭沒有站起來,身姿筆挺的面對他。
他是處于生死線的脆弱木偶,只需一擊就能將之摧毀。
厭驚樓雙眸空洞,了無生意。
他張了張嘴,聲音粗嘎難聽
“寂珩玉,殺我吧。”
他欠桑離一條命。
既然桑離不要,即便給誰也無所謂了。
兩人一個躺在污泥下,一個站在雨夜中。
寂珩玉低斂眉目,無喜無悲地望著他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足欣賞了小片刻,才輕顫著睫毛說“你死了,怎么收喜帖。”
厭驚樓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過去。
寂珩玉卻是徑自從他身上跨過,背影凜凜融入雨簾,風雨折不斷的脊梁,活是一株生來凌冽的高雪清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