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墜入極西,天際吞沒最后一縷光線,世界再次回歸黑暗的主宰。
烏鷺亨子立于營帳門口,目視遠方,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她的雙手緊握,能看見青色的血管,在其纖細的手腕上蜿蜒。
大人。
早些時候的那個肌肉壯漢,再次出現在了她的身邊,俯身恭敬地行了個禮。烏驁輕輕“嗯”了聲,頭也沒回地問道先鋒隊那邊,有傳來新的情報嗎并無。懷疑和先前的隊伍一樣
講到這時,他微微一頓,語氣陡然變得沉重起來,艱難地吐出了四個字全軍覆沒。
聽到這個答案的烏警,其實并沒有多驚訝,或者說,早在這支隊伍被派去探查兩面宿儺的具體位置時,就已經注定了他們的結局。
他們這樣的人,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刀尖上起舞,十死無生罷了。她深吸一口氣,再次回想起了八神緣通過咒靈給她傳來的那則訊息。兩面宿儺啊
為了驗證消息的準確性,她這一次特意派出了兩支隊伍,一支作為明面上的先鋒隊,另一支則埋伏在城郊,也就是宿儺前往城池的必經之路上。
可現在,兩支隊伍都音信杳無,這也就說明,八神緣的猜測沒錯,兩面宿儺他,真的來了。拳頭握得更加緊了些,感受到掌心傳來的尖銳痛意,烏騖恍然,驀地松開手,轉身下令道
傳令下去,準備迎戰。
壯漢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似乎沒想到命令來的如此突然,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低聲應是后,又有些猶豫地問道
城中還有一部分居民,需要派出人手,掩護這些民眾撤離嗎不需要。
回應他的,是烏鷺冰冷的眼神,和毫無起伏的語氣。
記住我們的任務,是不惜一切地殺死兩面宿儺,至于那些普通民眾的性命,與我們何干
像他們這樣低賤,甚至連名字都難以擁有的人,就越應當明白人,就應當自私自利,只為自己而活。
那些冠冕堂皇地說著要拯救蒼生,拯救天下的人,永遠身居于廟堂之上。在榮耀和贊頌下長大的那些大人物們怎么會明白,他們輕飄飄一句話,葬送的
,卻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莫非只有生長在陽光底下,飽受雨露甘霖照拂的生命,才算是生命嗎
他們這些在陰暗角落里茍延殘喘的老鼠們,就沒有屬于自己的人生嗎
大概是這樣的。
所以在數月前,那個名為“羂索”的男人,向她提出所謂的“交易”之后,烏驁并沒有拒絕。她太想知道,生活在太陽底下,究竟是什么感覺了。不用畏懼死亡,死亡,即她的新生。
鮮紅濃稠的血液在地表流淌,順著干涸龜裂的地面蜿蜒向前,像是大地生出了血管,如此有力而蓬勃地跳動著。
枯死的植被再次得到滋養,濃郁的血氣幾乎化作一層鮮紅的薄紗,籠罩著天地萬物。
宿儺坐于高高堆起的白骨王座之上,一手撐頭,側邊的另一只手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敲著白骨,極為愉悅地看著眼前這由他親手“執筆”描繪的美景。
真不錯啊,這種景色,實在是太美妙了。
他臉上的笑容,燦爛到近乎扭曲。
就如同貴族子弟們在庭院中欣賞鯉魚和花卉一樣,兩面宿儺也是如此看待這一幕的。究竟又有什么不同呢,總歸都是上位者取悅自己的手段罷了。
我現在心情好,聊聊吧。
他將身子緩緩向后靠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面上那個,正跪著瑟瑟發抖的男人,眼中不帶有一絲情緒,仿佛只是看見了路邊的一只小蟲子。
真可笑啊,這個自稱來自于藤原北家,擁有著尊貴血脈和高貴姓氏的男人,在數十分鐘前,還一臉驕傲地朗誦著對他的檄文,現在卻害怕得連頭都不敢抬。
想到這時,兩面宿儺頗為苦惱地揉了揉眉心。
他最近的脾氣果然太好了,連這種蟲子都沒有第一時間殺死,還留下對方來問幾句話。這都是八神緣那個女人的錯,等找到她,他該怎么懲罰對方才好呢
正漫不經心地想著,耳邊卻傳來了男人顫顫巍巍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