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牲雖有人類的外形,可在他們看來,卻更像是個沒有靈魂的人皮套子。哪有活人被取心時不流一滴血,也不哭鬧,連心臟都是黑的
老神官取出心臟,捧于六壬式盤上方。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這顆心臟竟忽然化作一滴純黑的液體,滴在式盤中央,無聲浸潤了天盤上雕刻著的北斗七星刻痕。
至此,式成。
宿儺顯然非常滿意自己見到的這一幕,身子稍稍向后傾,微仰起頭對著祭臺中央的老神官說道
“繼續吧。”
這次占卜顯示的結果不錯,新嘗祭的正式流程,總算能再次順利地進行下去了。
八神緣的目光,不斷在宿儺和已經轉身離開的老神官身上徘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兩人,似乎像是從前便認識了的樣子。
說來她還不知道宿儺的具體年齡呢,或許是她該叫對方老不死的年紀也說不定
已入深秋,夜長晝短,天色暗得格外快,在經過這一系列的變故后,時間也來到了黃昏。
那些以白布覆面的神官又出現了,他們皆穿著素色的祭服,一手持白幡,另一手則提著燈,兩兩并行,共有八人,行走于暮色中。
燭火幽幽,如泣如訴,應和著血色的夕陽,分外詭異。
這群人一直走到宿儺的面前才停了下來,在靜默中齊齊跪地,將燈舉過頭頂,意為提燈迎神。
酉時已至,“夕之儀”即將開始。
宿儺站了起來,任憑祭服外袍松散地搭在肩頭,露出異于常人的上半身,在這般奇詭的氛圍中,倒真如傳說中的鬼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視。
里梅作為隨侍,跟在對方的身后,一直上了祭臺。
緣則坐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在愈發晦暗的天色下逐漸遠去。
殘陽如血,落日躺在地平線的盡頭,濃郁的晚霞鮮艷得仿佛隨時能流下來。在這漫天蓋地的紅光中,遠山的輪廓,建筑的線條,乃至周圍所有人,都在這猩紅的底色里化為模糊的幾道剪影。
天地何其偉岸,人的存在,與蜉蝣又有什么差別
八神緣怔怔地看著這壯麗凄艷的一幕,心底忽然升起萬千感慨。
若順利的話,今晚午夜之前,她便能順利打開薨星宮的大門,跳入食骨之井,回到現代。
而平安時代發生的一切,她所遭遇的這些匪夷所思的經歷,與她有過交集,又擦肩而過的那些真實存在著的人,都將化為淺薄的記憶,在歲月的沖刷下逐漸變淡,直至完全消失。
她當然會毫不猶豫選擇回到現代,可當這一日真正來臨的時候,還是會讓緣有些悵然。
無關乎某個特定的人或事,只是喟嘆于命運的諸般無常。
強如兩面宿儺,依舊有他逃不脫的宿命,擁有不死術式的天元,于近乎永恒的天地面前,亦如稚子無異。
那她呢
在經歷過前世那個滿目瘡痍的世界之后,在重生到看似和平的現代之后,在又穿越到危機四伏,視人命如草芥的平安時代之后的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短暫地思考了一瞬,八神緣便痛快地決定不再去想。
她曾經讀到過一句話,人是懸掛在自我編織的意義之網上的動物。
有什么好去執拗地求因溯果呢她反正就在這里。
心境陡然一松,緣愉快地瞇起眼,卻在感覺到身體的異樣之時,瞬間瞪大了眼睛。
她,好像,似乎,大概,也許會領域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