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焱沉默的身形終于微微一動,在游極劍飛快劃向北境之后,他揚起頭,喉間難抑地滾動了一下。
他終于意識到,星神一族說的似乎并沒有錯。
愛神魔是一件很難的事。
他的消失才是這場動蕩的最終勝利。
整片大地上蜿蜒盤踞著他寫下的數萬條古老禁制,還剩三條血禁,就全部謄寫完畢。
他會創造出新的司命年輪,賭一絲天機,看他能不能撥動一分命運,再次找到她。
可此刻重焱站在一圈圈纏繞繁復的符文禁制之中,他高大的身影像如同地面巨大之中的孤獨錨點。
像寒冷枯槁的巨木樹干,會漸漸在被人遺忘的時空中,風化成沙。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神魔
人間就沒有仇恨,沒有動蕩。
在她的世界里,她是一個在愛里長大的凡人少女。
一生不需
要與上古神魔糾纏,
不需要為他跋山涉水,
為他拼好眼睛,安回心臟,支起脊梁。
不需要為他流淚,為他心疼,為他耗盡一切。
是不是,更好呢。
重焱覺得心臟傳來割裂的痛苦。
明明他還沒有割開心口,沒有取心頭血,沒有看見心口上她的名字。
可他抬起頭,看見星野之下的天地交割,古老的秩序轟然落下,他終于意識到在這樣沒有上古神魔的世界活下去,對所有人都好。
重焱低下頭,看見自己潰爛的指尖和血痕翻卷的手臂。
最后三道血禁是
無愛。
無欲。
自我封緘。
重焱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起,捏著痛感握成拳。
神魔聽見來自深淵的呼喊。
喊他,自我了結。
不要貪心。
“因為這是天道認定的,最好結局。”
病房里,醫院的滴滴聲漸漸遠去。
這一間熟悉的病房里,時間的流動好像又被什么停止了。
“神魔不復存在,天地人間也就秩序井然。”
“時間的回溯本就是一種禁術,此后天道不再需要任何人穿時間而過,所以,你的司命年輪在保全你的記憶和靈力之后,就破損而消失了。”
幺幺臉上的淚痕也干掉,單薄的手背握著那一管淺淺流金血液。
她終于勉強明白了這復雜的因果。
天道最想絞殺的就是那顆意外生成、攪亂天地的魔胎,而在丹鳳與他同歸于盡之后,對天道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局面,“它”不需要任何人再攪亂這條線。
爸爸媽媽能給她的司命年輪只有那一個,他們作為天道的意識,更加受到天道秩序的轄制。
而神魔是最后一個能復刻出九萬九千條血禁、最后一個能創造司命年輪的人。
他已經在回溯的光陰中被天道抹去了痕跡。只不過因為那個擁有天道時間神力的少女還記得他,所以他最后還殘存著一線生機。
此刻的重焱,以她的記憶而存在,孤身一人。
如果遺忘了所有,只如漂萍一樣地活著,或許還沒那么痛苦。
然而上古神魔與凡人少女締結了契約,他的心臟上雕刻著她的名字,所以他能記得。他能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存在,被所有人遺忘,看著人間歌舞升平。
凌清心和寂聞禪看著病床上抱著自己的小小一團,嘆息道“只有創造出新的司命年輪,得到你的靈力,才有可能回溯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