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別離
文北途川
楔子
窗外風雨交困,深秋的夜晚,寒涼恍如嚴冬。
相思的臉被燭火映照得明滅晦暗,只一雙眼睛湛亮,凝望著他,想要記住他。
此一別,山高水闊,恐相見無期。
“過會兒我就要跟著姑母離開京城了。”她聲音啞著,眉眼垂下來,千言萬語凝滯于胸,只余一句,“你要保重,阿兄。”
半晌,她又說“抱歉。”
我不能做你的妻了。
甚至也不能待你清醒時告別。
他有一雙極凌厲的眉目,高聳的鼻梁,唇型削薄,據說是薄情的面相。
相思有時想,他若薄情一些就好了。
若不是護著她和飄搖的祝家,也不會生出那么多事端。
他這太子之位本就坐得艱難,是她連累了他。
李文翾昏睡著,其實根本聽不見。
他像是做了噩夢,眉頭緊皺,卻掙脫不了夢魘。
傍晚陛下賜食,太醫院下了足量安神的藥,怕是到了明早,也難醒過來。
相思抬手,撫平了他眉間的褶皺,身后的靈武衛警惕地看著她,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仿佛只要她有絲毫異動,就會讓她血濺當場。
相思一哂,起身,轉身推開殿門離去。
一路風雨如晦,到了宮門口,除了跟著的靈武衛,也沒有人送她,只她貼身的婢女,并兩個護衛,要一路跟著她到奐陽去。
她轉身望了一眼巍峨宮殿,燈火灼灼里,廣廈萬重,朱紅的高墻,金頂琉璃瓦,那富麗堂皇的一切,將她和他,隔絕在兩重天地了。
他們終究是緣分淺薄了些。
去歲收復河西和嘉陵關,今年年初孫大將軍又打了兩回勝仗,連并漠北的大片失地也盡歸大周,天下終歸是一統了,陛下大赦天下,她在慶功宴上獻祝詞,得了個賞賜,陛下問她要什么。
她伏地跪拜“臣女想回奐陽老家,替父母守孝一生。”
皇后娘娘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喜悅和輕松,勸說道“姌姌一片孝心,陛下也莫辜負她的心意了。”
陛下假意惋惜,可三兩句客套話,便欣然允了。
仿佛皆大歡喜。
宴畢,李文翾將她堵在殿外的游廊上,垂眸逼問她“你要走”
她低頭不語,從袖中拿出一枚玉佩,沉默放在他手里,半晌才說“朝中勢亂,阿兄要多保重。”
那是祝相思初來皇宮的時候,太子賜的見面禮,他從小貼身戴的,因此被他母后斥責不知分寸,舉止輕浮,太后圓了場,說祝家歷代都是出皇后的,保不齊是一段姻緣。
雖是太后隨口一言,可言下之意旁人都知,從那之后,后宮都把她當未來太子妃看的。
如今,她要還給他。
便是要斷了這緣分。
李文翾呼吸幾度起伏,最后抬了手,輕輕撫上她的發鬢,深知今時確實不同往日,隱忍道“別想著逃,最遲等我三年不,兩年,我一定去接你。”
“不必了,謝殿下一直以來的護佑,可這份恩寵,終究也是禍端。”她講了這大逆不道的話。
李文翾臉色徹底沉下來,呵斥般叫她的名字“祝相思”
她低頭,緘默不語,卻也并不改口。
他最后還是沒忍心斥責她,只說要送她,可今日,她卻還是不告而別了。
她不想牽累他,可在他眼里,恐怕是劃清界限的意思。
日后再見,他怕是要恨她。
相思再次轉頭,看向那萬重廈,千疊瓦。
還會有再見的機會嗎
怕是難了。
她垂目,眼眶微微泛了紅,戴上兜帽,轉身鉆進馬車“啟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