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小姐確實頗有當年女侯的風采,顯龍關又歷來兵家必爭之地,極易立戰功,來日兵權在握,祝家光復有望。”
“如今文官隱隱有以祝嶸為首的意思,武將又后繼有人,莫非陛下怕祝家權柄滔天的舊況重演,并不想立祝三小姐為后”
“是了,定是如此。”
“那日里縱馬疾奔出城相迎,怕也是做給旁人看的。”
“咱們這位陛下,心思一向莫測。”
這話到最后,又傳回到了相思耳朵里。
念春出門采買,去望月樓給三小姐帶糕點,碰到一群酸儒在隔壁茶樓里點評天下事,也是我朝避諱少,宮闈之事也敢亂嚼舌根,不知怎么說到后位懸空之事,神神秘秘道“那祝三小姐,怕是幌子,聽說左丞相之女待字閨中,正是合適的年紀,陛下早些時候就和左相通過氣了”
茶余飯后的談資,總是一分真,九分假,聽了便罷,可到底涉及自家主子,念春越琢磨越覺得煞有其事。
“陛下若是這般作踐三小姐,我定”念春氣成河豚樣。
聽夏撩著眼皮“你定如何那可是陛下。”
兩個人自小陪著三小姐一塊兒長大的,從牙牙學語便一同吃住了,八歲跟著小姐一塊兒進皇城,又跟著小姐回奐陽,小姐和殿下朝夕相伴的日子,她們自然也是目睹過的,又見陛下如今待三小姐也親昵,因而總覺得他還是從前那個殿下。
可殿下終究是王權在握,君臨天下的帝王了。
念春還想說兩句氣話,聞言只覺得后背起了一層冷汗,三小姐都規矩守禮,做奴婢的,更該本分才是。
“我只是心疼三小姐。”念春兀自小聲嘀咕了一句。
聽夏拍了拍她的肩,她如何不是呢
三小姐瞧著半生錦衣玉食尊榮不斷,可好似一直在顛沛流離,年幼時父母都在領兵打仗,她統共在父母身邊待了幾個月就被送去關內,奐陽老家里也沒有可托付的人,祖母早就不在了,祖父在道觀清修,外祖父老梁王怕皇帝扣押女兒的血脈,要三小姐無論如何也不要送回都城。
相思被父親的親信徐伯看護著,長到八歲,日日在思念父母中度過,時時盼著父母能回來和自己團聚,盼著戰事結束,和父母一道歸家。
最后盼來的,卻是父母的死訊。
扶著父母的靈柩回奐陽,只姑母待她親厚些。
老梁王本來是想要把相思接去自己身邊的,身為老梁王的長姐,太后勸說,將相思送去她那里養著,一來消除陛下的疑慮,二來養在她身邊,沒人敢苛待,日后從皇室出嫁,也算體面隆重。
老梁王起初不愿意,但因著自己年邁,恐護不住她幾年,最后還是同意了。
相思同外祖父沒見過幾回面,中間又橫亙著各種緣由,因此和外祖父始終不大親厚。
算來算去,倒是殿下最為親近,可那終究是天子。
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相思倚靠在榻上,翻看一本話本,都城的冊子,是要比奐陽花樣多些。
暮春三月,雨水淅淅瀝瀝,她執意要開窗,這會兒雨絲從窗外飄進來,落在紙張上,她也不在意,漫不經心翻過一頁,頭也不抬,笑說“相國家的千金,是要更溫婉更有才情些,從前一塊兒讀書的時候,夫子就常夸她。”
文華殿乃祖皇帝特辟出來給皇子皇女們讀書的,一些大臣和宗親的孩子,也會選去陪讀。
太子其實不用去,他由三師三少單獨教導。
是太后說,太子性子孤僻,每日去文華殿同兄弟姊妹們一道讀書,也好添些煙火氣。
于是他每日里只上半日。
相思和阿兄晨起一道在太后殿內用飯,然后由內官護送著去文華殿讀書,后晌相思便獨自去文華殿了,放學時候,太子總會去接她,一路上,詢問她可有不懂的。
阿兄靈慧,一點就通,記性也超群,讀過的書過目不忘,相思便不行了,她自幼在邊關長大,父母都是武將,家里的教書先生也只起個啟蒙的用處。
相思本就底子弱,先生講了什么,她只能聽懂個大概,阿兄板著臉考問她,她腦子便只剩一團漿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