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是被敲門聲驚醒的。
念春和聽夏通常是會輪流守夜的,宮里幾個侍衛也日夜不停地守在外頭。
他們是不會這樣敲門的,若有事,也該請示通傳才對。
可相思混沌著,一時竟分不清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恍惚著,披了外袍去開門。
李文翾站在門外,玄衣如墨,墨色的披風上全是濺濕的雨水,他的發梢也是濕的,眸色深濃,低頭看她“怎么哭了”
相思抹了一把臉,才發覺臉上掛了眼淚,她搖頭“吃不下,也睡不好”
說完,覺得自己像是在撒嬌。
想了想,又覺得無妨,從前她也愛撒嬌。
阿兄總是慣著她,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是不是他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他這次卻不說話,只是低著頭,看著她。
夜闖女子閨房,相思覺得他甚是無禮。
想了想,又覺得他一向對別人不逾矩,唯獨對自己不講什么禮數的。
以前她覺得,自己和他,情分不同。
可大約夜色讓人愁悶,她竟生出了些矜持和臉面來。
覺得他就是個登徒浪子。
“阿兄怎么不說話,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理取鬧了些。”這幾日他人雖沒來,卻差人送了不少東西,吃的用的,一應俱全,怕她懷念奐陽的廚子,還特意尋了會做奐陽菜的廚師來府上候著。
相思覺得自己不應該埋怨的。
可她就是埋怨了。
他還未說話,她便給他扣上了罪名“你深夜來闖女子閨房,也不甚體面。”
她盯著他看,覺得他比從前更高了些,身形挺拔,氣勢凜人,這樣不說話的時候,真的很有帝王風范了。
相思倏忽覺得,自己是不是逾矩了。
她最近,常常覺得很割裂,既想同他像以前那般親密無間,又怕自己冒犯天家,給堂兄及族親惹麻煩。
李文翾嘆了口氣“我很想抱一抱你,但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妻,我若抱了你,顯得輕浮,我若不抱你,我又想抱你。你這么可憐看著我,我只想抱你你長大了,你不能再要求我像個兄長一樣對待你。”
相思那少女的憂愁頃刻間全沒了,一瞬間宛如五雷轟頂,無數的火樹銀花炸開來,將她炸得七零八碎。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覺得自己再不呼吸就要憋死了,她終于狠狠提了一口氣,又狠狠吐出來,然后一言難盡瞧著他“你就不能收斂些”
你想便想了,為何還要說出來。
她現在都無法直視他了,只好偏過頭去。
“孤若不收斂,兩年前你決計走不出京城,那筆賬我還沒同你算,給我飯菜里下藥,是你的主意吧”
他并沒有不讓她走,其實權衡利弊她走才是最合適的,太后已經薨逝,除了他沒人護著她,哪怕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有確保她無虞的能力。
他只是希望自己能親自送她走,一路護送到奐陽,合適的時機再親自迎她回來。
如此才算珍重,也免她心里酸楚。
可她倒是決絕。
相思垂著頭,不大想回憶這件事“是阿兄狠不下心,太過于優柔寡斷了些,我不想你為難。”不知怎的,相思卻覺得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終于落了地。
他既問出口,便是不會再計較了。
“左右你沒把孤放在心上罷了。”他負著手,細雨倏忽停了,烏云也散去,明月懸在他身后,石雕燈龕里燭火在他身后明明滅滅,他的臉隱沒在陰影里,顯得冷峻異常。
相思擰著秀氣的眉毛,覺得自己也甚為委屈“我并非不識好歹,只是你既護著我,我便不想護著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