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阿兄已經監國,先帝在大相國寺同了空大師論道,籌謀去南海外尋找仙山靈藥。
阿兄在大相國寺外等了足足兩個時辰,都沒得到召見,軍事緊急,他自行下了調令,派胡東楊馳援,并秘密抽調漠南的駐軍去挑撥韃靼的聯盟。
先帝閉關了十四日才出山,傳回來的消息,說韃靼兵敗,已倉促退守,嘉陵關已經由胡東楊接管了。
但因為韃靼性本殘暴,所過之處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北疆的百姓損失慘重,為避免大批的流民往中原腹地流入造成混亂,李文翾要求即刻開北邊的糧倉賑災。
但有人進讒言,說國庫空虛,太子此舉無異于雪上加霜,每年都有流民,流散到各處,由各州府自行消化即可,不必大驚小怪。
先帝猶疑,命令遲遲不發。
李文翾震怒,和先帝爭執起來,最后先帝退了一步,說賑災可以,國庫真的沒錢,要他想辦法向世家豪族征用。
但從那些人腰包里掏錢,何其艱難,李文翾最后聯合趙中丞演了一回戲,但釣魚的餌他幾乎都要拿不出來了。
那幾日東宮來來往往都是人,一個個神情肅穆,連相思都看得緊張。
她偷偷叫了徐衍過來問,徐衍言簡意賅道“殿下缺銀兩。”
那時太后已經歿了,生前無數次交代過自己傍身的銀兩財產,務必守好,你是女兒家,又無親生父母在身旁,多少人覬覦你那點東西,若你不曉得為自己打算,來日走投無路的時候,后悔也是晚了。
相思斟酌再三,還是去問了他,需不需要幫忙,她還有一些銀兩。
李文翾先是愣了一下,繼而仰頭笑起來,然后拍拍她的腦袋“我還用不著去花你的錢,自個兒留著,以后不要再同任何人說這種話,沒有任何人值得你信任,便是我也不行。”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阿兄是太子,深知再親厚的關系都可能包藏私心,沒有人是永遠的朋友,也沒有人是永遠的敵人,因而與人交往,總是保留三分。
那時年紀小,突然生出些推人及己的悲傷來,問道“那同樣,阿兄也不會完全信任我,對嗎”
李文翾蹙眉,沉默很久,卻是很嚴肅地把她叫去了書房“姌姌,這話我只同你說一次。你對我來說并不一樣,我可以全身心相信你,愛護你,但本宮是太子,我不防備你,除了因為你對我重要,也因為即便最壞的情況,你也對我造不成太大的威脅。但你不一樣,即便我說我會永遠護著你,那也只是我的承諾,我要你對任何人有戒心,是希望你有自保的能力。我既做你阿兄,便托大教導你,懂了嗎”
相思點點頭。
阿兄偶爾還是很正經的。
相思挑好了禮物,給姑母帶了一對兒鐲子,一件玉如意,帶了幾匹進貢的布料給嫂嫂,堂兄的字畫,小外甥的長命鎖。
叫念春一一裝起來,明日帶上。
姑母晚上的時候托了下人遞了書信進來,相思就著燭火仔仔細細地看,姑母說奐陽那邊一切都好,只是蕪源蔡家老夫人遞去消息,說蔡小公子本欲盛春時候前去探訪,不料很快隨父被征召入京了,后得知她入主中宮,盼望能代為照拂一二。
兩個人見過面,相處尚可。
相思叫了人來問話,紫宸殿的小太監卻并不知道,每年調進調出的官員不勝枚舉,蔡家也并不是鼎盛之家,估摸著征召過來也是小官小吏,不知道也正常。
只是相思嘀咕,別不是阿兄搞的鬼。
但轉念又想,應該是自己想得太多了,畢竟阿兄那么忙,怎么會故意做這種事。
姑母還說,她從前養在家里那只貓和那只鳥,陛下特意叮囑她帶了過來,路上那貓丟了一回,她嚇出一身的冷汗,原地逗留半個多月,靈武衛甚至借了府兵,對著驛站所在城池地毯式地搜尋。
那貓被人偷了去,本欲偷偷煮了吃,卻見官兵為了一只貓動這么大陣仗,差點嚇破了膽,趁著夜色偷偷撒了出去,貓被嚇到了,躲了起來,過了好幾天,自己溜回驛站了,回去的時候好生可憐,毛都打結了,餓得瘦了一圈,瞧著還跟其他動物打了架,身上好幾處傷。
那鸚鵡更是過分,靠近中原腹地的時候,一行人為避免麻煩,特意喬裝成過路商客,在客棧用飯的時候,拎著鸚鵡籠子,那鸚鵡看到隔壁桌一個客人,高聲道丑,啊,丑八怪,啊啊啊。
那客人扭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它你罵我
它點頭。
那人氣得要拿碗砸它,被同伴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