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不再說話,只是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這個秋末,似乎雨水格外多一些。
之后連續三天的陰雨,讓相思的身體變得更虛弱了。
她的腹部始終沒來由的隱痛,仔細算來已經遷延兩月余了,起初只是輕微的不適,可卻遲遲不見好,一直反反復復,最近甚至變得更嚴重了些,太醫換了無數種方子,最終都沒有太大的效用。
于是李文翾開始去民間征集名醫。
他開始變得急躁、易怒,除了對相思還算耐心,對其他事都表現得極為不耐煩。
相思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一遍一遍笑著說“沒事,并不是多嚴重,沒準過幾天就好了。”
只是幾天又幾天,好像沒有盡頭。
相思知道,阿兄的生母就是這樣去世的,瞧著沒什么大問題,可身體卻一天弱似一天,直到過世也沒診斷出究竟是什么病。
所以他才會那么緊張吧
相思起初還安慰他,說她不過有些微的發熱和腹痛,大約只是身體弱了些,過幾日說不定自己就好了,那時候她感覺自己精力還很好。
只是沒想到,兩個多月過去了,竟毫無好轉的跡象。
于是她也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了。
只是看著李文翾的樣子,她都來不及為自己難過,反而有些替他悲傷。
從前她總怕他沒那么鐘愛自己,現在卻有些怕他太在意自己。
要是她不在了,他怎么辦才好呢
從前太傅說他這個人重情,對一個帝王來說并不是一個太好的品質,她到現在才有些理解其中含義。
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有時候死亡反而是解脫,對活著的人來說卻是折磨。
她并不很懼怕死亡,只是覺得有些不舍。
她經歷過的第一次死別是父母的離世,那種突如其來的悲痛迎頭砸下來的時候是沒有太大的感受的,她平靜地從顯龍關回奐陽,然后在某個深夜,守在父母的靈前,想起一件極其微小的往事,是母親勸說她夜里涼,要記得加衣,夜里的冷風吹過來,她瑟縮著脖子,突然就悲拗痛哭出聲。
好像那一刻才清晰得意識到,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像身上打開了一道永不愈合的口子,它時不時就會刺痛一下,往后余生,你每想起一次,就痛一次,沒有休止。
她可以自己穿衣,自己吃飯,可以獨立的生活,即便父母在的時候,也很少照顧她,可失去父母對年幼的她來說就好像植物失去了根莖,失去了和這片土地的聯系,也失去向這個世界汲取養分的途徑,從此之后她仿佛枯萎了一般,失去了鮮活。
人總歸是需要些牽絆和愛的。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阿兄,還有阿鯉和夭夭。
和這個世界重新建立了羈絆。
她真的,好不甘心。
可身體的折磨讓她常常想,或許早點死去,也是一種解脫。
可看到阿兄,還有兩個孩子,又想要再堅持一日。
有時候看阿兄那么痛苦,看兩個孩子進她的房間越來越小心翼翼生怕驚擾她,又覺得長痛不如短痛,要不就不要再折騰了,安靜地離去
然后又會在午夜夢回,稍微動一動身子,他就驚醒,輕聲問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的時候,再次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再堅持堅持。
他看起來那么悲傷,卻努力表現得云淡風輕,但是她太了解他了,她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偽裝,他看起來,好像碰一下就要碎掉了,有時候相思覺得,生病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胡太醫和周太醫又來了,這次帶了幾個民間的大夫,他們戰戰兢兢地走進來,見了她就愧疚地深拜下去。
或許是覺得,看起來這么小的毛病,卻遲遲無法對癥下藥,如今又不得不三番五次折騰她,實在是不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