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的病漸漸大好,可到底傷了底子,養了許久都還是虛弱。
一年兩年三年
夭夭長到十二歲這一年,相思騎馬摔斷了腿,本也不是大事,偏她體弱,又感染了風寒,兩廂磋磨,不知怎么眼睛突然看不見了。
太醫說是風寒又添熱毒,陰虛火旺,火氣上涌,使到了眼睛上,慢慢會恢復的。
相思體驗了一回瞎子的感覺。
她自嘲說,自己本就漂泊命,陰差陽錯又富貴加身,過滿則溢,合該命途多舛。
李文翾斥責她胡說八道。
若上天有眼,合該保佑她一生順遂。
富貴于她不過是錦上添花,她本就不執著于外物,何須為這莫須有的東西抵上運道。
不過是寬慰身邊人的說辭罷了。
這個冬日一連天的大雪,相思偎在床榻不愿意下來,碳火嗶啵作響,爐子上燒著熱茶,聽夏喂她吃些點心,她小口小口地抿著,沒什么興致,眼神虛虛地看著門口的方向,也并不是完全看不見,只是眼前像是被什么蒙住了,只能看得見微弱的光。
“快年底了,地方上報了不少事,陛下忙著呢估摸著晚膳后才能回。”聽夏小聲提醒。
相思心事被拆穿,忙回過頭,笑了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得天天膩著他,他愛什么時候回就什么時候回,不回也罷,我瞧他還煩呢。”
一個身影無聲進了寢殿,聽夏嚇一跳,看清是陛下,眼睛都瞪大了,下意識就要起身來拜,李文翾抬手示意她不必,他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看著相思,示意聽夏繼續。
聽夏跟了娘娘這么久,了解娘娘,自然也了解陛下,不由笑道“娘娘慣會口是心非,陛下在的時候,您總歸是更高興的。”
“走不了,又看不見,有人陪著自然心情好一些,夭夭和阿鯉陪我,我也是開心的。”
可惜夭夭最近忙得很,她已經學著聽政了,在文華殿領了差,幫著處理一些奏折,太傅最近對她很嚴厲,想打壓一下她的傲氣,可她脾氣倔,硬是不服軟,一天連軸轉,比她父皇看起來還要忙碌些。
大約龍鳳胎,總是比別人更默契些,身邊人總是看不穿夭夭的意圖,只阿鯉最了解她,在她身邊幫襯她。夭夭忙,他便也閑不下來,于是女兒和兒子都忙于公務,每日來請安,都是坐一會兒就走,連陪她用飯的時候都少了。
“年紀那么小,阿兄也舍得使喚。”相思埋怨道。
聽夏笑道“陛下且心疼著呢,誰叫咱們太女好強又能干,太傅見了她總是嚴厲,背地里沒少夸贊呢”
儲君德行好,既有野心抱負,又肯躬身做事,朝中早些年不滿換儲的那些大臣,如今也頗認可太女了。
去年江東賑災,鹽稅改革,李文翾有意栽培,便都先在殿上問了夭夭看法,她雖年幼,卻也不畏縮,提了自己看法,崔丞相致力鹽稅改革一事日久,深知許多人一葉障目,于是不免贊嘆她年少多才,能一語中的。
從那會兒起,她便越來越有陛下的風范了。
相思笑了笑,夭夭這個孩子,她實在是喜歡得緊,在她身邊總是嘰嘰喳喳,慣會哄人開心,阿鯉沒那么多心眼,被她哄得團團轉,倒也心甘情愿,兄妹和諧。
但其實夭夭和父皇在一塊兒總是吵不完的架,李文翾嫌棄她聒噪,她嫌棄父皇強勢,總是霸著母后,說一不二,十分過分。
提起夭夭,相思便忍不住問了句“她畏寒,又總不會照顧自己,身邊可有人時刻盯著”
聽夏拍了拍娘娘的手,“有大殿下在呢”
也是,相思點點頭,阿鯉也不知道隨了誰,十分內斂,卻最是溫和耐心,細致入微。
李文翾聽她念叨半天阿鯉和夭夭,唯獨對自己不聞不問,不由心生不滿,對著聽夏抬了下手。
聽夏欠身,忙起身退了出去。
李文翾在她床邊坐下來。
相思看不見了,耳力卻更好了些,雖則聲音微弱,她還是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