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了輿輦,到廣林苑的時候,宮人說太上皇和太后在泛舟。
湖水蕩漾,今日有風,浪潮一層一層迭起,這日子,天尚且寒著。
“定是母后非要去,父皇總是拿母后沒轍。”夭夭跟皇兄說,然后在岸邊尋了一艘小船,拉著皇兄過去,然后喚了人過來劃船。
廣林苑中心是處天然的湖泊,后來又挖了兩倍之多,放眼過去,一眼看不到頭。
繞過一座湖心島,才看到父皇和母后的畫舫,畫舫安靜地飄在湖上,被風吹得輕微搖晃著,父皇在彈琴,母后趴在桌子上,邊兒上侍候的婢女在煮茶,鴛鴦圍著船嬉鬧。
阿鯉笑問“你猜父皇和母后歡迎不歡迎我們”
夭夭捧著臉,撇著嘴,“母后肯定高興,父皇就不一定了。不過朕毫不在意,憑什么他可以這么舒坦。”
阿鯉囑咐船夫,“劃慢些。”
這場景,他突然有些不忍心打擾。
母后在宮里的時候,好像沒有這么愜意過,她永遠是端莊得體的皇后,只父皇能把母后逗得忘了形,可大多時候,父皇在忙別的,母后就一個人待在鳳儀宮,她偶爾會去文華殿,敦促學子們溫書,她喜歡孩子們朝氣蓬勃的樣子,可她是皇后,旁人見了總是戰戰兢兢,她便覺得索然無味。
父皇總是搜羅許多好吃的好玩的給母后,母后便是多夾了兩筷子吃食,父皇都會把廚子單獨叫出來賞賜。
只是父皇越是這樣,母后便越發不愛顯露自己的喜好,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母后覺得父皇太過于在意她,是個不大好的事。
父皇常常生悶氣,覺得母后太過于拘謹,總是言道“孤想給你最好的,這有什么錯”
母后卻只是苦笑,“已經夠好了,我什么都不缺。”
母后的確什么都不缺,可卻也并沒有那么快意。
父皇一直都知道,一直都耿耿于懷,所以才會早早禪位吧
夭夭看了父皇母后一眼,卻道“駛快些,朕看不得他們這么悠閑。”
阿鯉扯了夭夭一下,笑嘆道“你啊”
兩艘船終于碰了頭,夭夭站起來,叉著腰,對兩個根本沒發現他們的父母喊道“欸,你們是不是忘了自己還有兩個孩子。”
天氣還有些冷,風吹過湖面,更是沁冷無比,元元和冉冉一個趴在李文翾的膝頭,一個鉆在相思袖子里,被夭夭一嗓子嚇得都探了頭,勾著脖子看來船。
相思眼睛恢復了很多,但還是有些模糊,半尺以外就什么也看不見了,她眼神有些空泛地看著聲音的方向,唇角不可抑制地翹起來,朝著那邊揮著手。
李文翾卻連彈琴的動作都沒停,只抬頭看了一眼,微微挑眉,仿佛在說怎么又來了。
船夫靠近,夭夭一撩裙擺跳了上去,阿鯉都來不及護著,只好也跟著跳過去。
李文翾和相思的船更大更穩,卻還是劇烈晃動了一下。
夭夭撲進母后懷里,阿鯉拱手拜了拜,在旁邊扯了個凳子坐下來,捏著桌子上的茶點吃了一口。
元元過來蹭他,他分了一塊兒給它,但它不大領情,聞了聞就有些嫌棄地扭過了頭。
“被父皇母后養得十分挑食。”他評價道。
夭夭很想母后,從前母后在宮里,她也并不是時時刻刻都黏著,甚至還不如最近見得多,可母后搬離皇宮,她就覺得格外想念,于是頭抵在母后懷里,狠狠地蹭。
相思抬手撫摸她的腦袋,心疼道“最近是不是很累啊”
夭夭委屈地“嗯”一聲,“他們都欺負我。”
相思太知道那群大臣的脾性,頓時埋怨地看了一眼李文翾,意思是瞧你干的好事。
禪位之事相思極力勸阻過,對于她來說,夭夭和阿鯉都尚且太過年幼,不應該擔起這么重的擔子。
她甚至和李文翾吵了一架,她一向性子軟韌,便是生氣了也顯得平靜,從沒有這么直白地同他吵,指責他心腸冷硬毫不憐惜孩子,甚至連她當年出征在外沒見著孩子出生都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