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幼時住的鎮子上有一處靈泉,據說對著泉水里住著一位仙子,對著它許愿很靈,相思有一陣子很想去一次。
她已經記不起來為何想去了,那時還小,父母庇佑,萬事順意,便是父母不常陪伴,也沒覺得多難過,沒什么可求的,大約對許愿也是沒多大興致的。
大抵只是一種好奇。
只是最后直到她離開顯龍關也沒見過。
那里地處偏僻,徐伯不敢帶她去,父親和母親陪伴她的時候本就不多,短暫的相聚,她也不敢提這種聽起來有點幼稚的請求。
于是慢慢的,也就忘記了,不再執著。
她記得自己約摸告訴過阿兄,只是回憶起童年覺得十分寡淡,能記得的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他繼位后的有一年去信給守將,講完公事,新添一行聽聞此處有靈泉,不知愛卿可有耳聞
守將不明所以,但還是派人去查探了一番,之后詳細記錄靈泉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傳回來的信箋厚厚一沓,另外用陶甕裝了一壇靈泉水一并呈了上來。
李文翾便拿去送給了她,相思收到后覺得哭笑不得,那靈泉她聽過無數遍,大致的模樣在腦海里早就勾畫完全,刨除一點微不足道的執念,那真的不是一個值得惦記的地方。
甚至她都想不通自己為什么一直記得。
“我也就是隨口一提。”相思道。
李文翾歪頭“你慣常看得開,得失利弊計算得清清楚楚,你分明是高興的,只是覺得孤這樣大費周章不值得。”
他也覺得不必要,但很值得,因為相思想看的恐怕并不是靈泉,她只是需要喜歡人的陪伴和在乎。
她希望有人不需要考慮任何價值無條件把她放在心上。
她年幼的時候未必也真的很想看一看,只是因為父母忙不能常常陪伴,于是更渴望一起去做些什么,但又過于懂事,不想給父母添麻煩。
后來父母相繼離世,如果說從前懂事只是一種選擇,那么從那之后,懂事變成了一種安身立命賴以自保的手段。
這小半生,李文翾自詡待她用情至深,如珠似寶地護著,卻仍叫她落個諸病纏身郁郁寡歡的地步,他總也想不明白。
后來才發覺,她其實一直有心結,仿佛從未真正是祝相思。
他甚至可悲地發覺,這一切極可能是自己一手造就的。
她從踏入皇宮起就對這座皇城充滿戒備和畏懼,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他和太后。
因為太后性情寡淡,并沒有行到太多教導的責任,大多數時間是他在教她。
而他虛長她幾歲,早早便動了不太純粹的心思,于是那愛護里摻雜著占有欲,他把她完全圈在他身邊,不許她和外人多接觸。
那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囚禁。
她其實都明白,她也并不見得情愿,但她更明白,若沒有太后和他,她沒法子在皇宮安然無恙。
所以她感激他,依賴他,信任他。
她從未真正責怪過他任何事,他強行要娶她,她雖害怕,最后還是坦然接受了,因為她心悅他,更覺得他是皇帝,天下沒人可以違逆他。
她向來覺得,這世上的諸般境遇都是糖里裹著苦的,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要失去些自己并不想失去的。
她被迫接受過很多東西,于是已經逐漸分不清那東西到底是命運強加給她的,還是她真的想要的。
他出征北疆,她一個人誕下雙生子,她心里是埋怨的,恨他的,到最后卻也不過只是咬了他一口,因為知道國事為重,況且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這小半生,她都一副看得開想得透的豁達樣子,只不過是因為沒得選,他總以為自己足夠疼愛她,她總有一天會在他面前全然放開,在他的庇佑下,過得瀟灑恣意快活。
只是在那皇宮里,她習慣了自己是皇后,是母親,妻子。
就像她從一開始接受了他的庇佑,并非是因為她那時就不完全是因為信賴他喜歡他,只是接受才是最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