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機械廠不是好幾年沒招過工農兵大學生了嗎”程亮回憶著說,“聽咱爸說當初謝瀾來了咱們廠后,廠里領導看他能力強,是想多招幾個大學生的。但那時候只有工農兵大學生,因為人數少,招來的人一個比一個傲氣不說,基礎還不扎實,做起事來連那些沒學過的都不如,廠里領導一生氣就不招大學生了。”
謝瀾是七四年六月大學畢業后被分配到機械廠的,而這事發生在七五年夏天,程蔓那會還住在機械廠職工院,自然聽說過這件事。
而且她還知道,因為謝瀾能干,七五年上半年,機械廠費了好大力氣搶回來三個大學生。
結果這三個人,一個大學上完了字都沒認全,參加工作后看個資料都費勁,一個專業上的東西一問三不知,還有一個基礎勉強過得去,但跟謝瀾沒法比。
他們剛到機械廠的時候,不管是領導還是車間門里的工人,對他們都很有濾鏡,上級呵護他們,一線工人尊敬他們,但等搞清楚他們的水平后,所有人都繃不住了。
尤其是那些想轉崗當技術員,并為此努力很久,卻因為廠里一次性招了三個技術員而轉崗無望的老職工,看到招來的人還不如自己,心里實在難以平衡。
那些剛初高中畢業走招工流程進機械廠的年輕人,心里更是羨慕嫉妒恨,因為他們進單位都是學徒工,每年漲兩塊,到第三年工資才到二十一。
而招進來的那幾個技術員,起薪雖然只相當于大運動前的大專生,但比他們可高太多了。
要是他們像謝瀾那樣有真本事,他們肯定心悅誠服,可這三個人,能力一個比一個差,其中有個居然字都沒認全,讓他們怎么能心理平衡
那幾個月,機械廠辦公樓門口的信箱,每天都塞滿了投訴信。
那三個技術員不管是吃飯還是工作,都沒什么人愿意搭理他們,偏偏那三個人雖然沒本事,但脾氣一個比一個大,常常一言不合跟人吵起來。
那段時間門里,那三個車間門就像是火藥桶,隨便一句話就能點燃大家的情緒。
短短一個暑假,不止那幾個車間門的主任,連廠里領導都愁白了好幾根頭發。他們本以為招來的會是第二個謝瀾,能給廠里帶來新的血液,沒想到工作一樣沒干成,架倒是沒少吵。
偏偏人已經入職,不能再把人退回去,開除也不靠譜,這年頭國營廠正式工都是鐵飯碗,就算是廠里最大領導過來,也不可能說開除人就開除人。
最后廠里想出了個辦法,給人調崗。
新調的崗位自然不是輕松的干部文職,雖然這類工作工資不一定比一線高,但工作輕松,廠里盯著的人不少。這幾個人的水平有目共睹,把他們調到文職崗位上,只會進一步激化矛盾。
三人都是被調去了一線崗,跟車間門工人一起上班,不過工資按正式工來發。調崗通知下來后的還有人不愿意,覺得他們工資不能這么算,但廠里領導這次沒慣著他們,讓他們有意見的好好工作,爭取來年能被推薦上大學,這樣等他們畢業后回到機械廠,工資也能這么算。
機械廠有推薦上大學的名額,但數量不多,每年就一個,能得到這個機會的基本都是符合年齡的工人中的勞模。
但這些人被推薦上大學后,學的不一定是原工作相關的專業,畢業分配也不一定會回到機械廠。否則這一年,機械廠肯定會優先把廠里推薦上大學的人招回來。
自己單位出去的,別的不敢保證,肯定不會有這種半文盲。
廠里其他人的不滿被壓下去后,三名技術員心里也不高興,他們可是大學生,進機械廠是來當技術員的,讓他們到一線算怎么回事
但機械廠里多的是擅長搞政治工作的人,解決幾個愣頭青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不愿意去一線反手扣你個好逸惡勞、不知艱苦奮斗的帽子信不信
當然,廠里領導也沒有做太絕,給三人留了后路,約定每三個月給他們安排一次技術員考核,只要考過了,他們就能回到技術員崗位,否則就只能在一線一直干下去。
截止到今年,三名技術員中,基礎最好的通過努力學習已經考回了原崗位。基礎差文化課還行的,憑借一筆好字轉崗去了廠辦做宣傳工作。干啥啥不行的那個,則至今仍在一線掙扎。
這次的經歷,讓機械廠領導在接下來幾年里,不敢再接收一個大學生。
事情說起來挺好笑,但這背后其實意味著廠里技術員的青黃不接,現在機械廠年輕一輩技術員中,只有謝瀾一個人能撐場面。
但機械廠是個萬人大廠,謝瀾再厲害,只有他一個人肯定也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