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衣躺在炕上,眼睛望著灰蒙蒙的窗紙。
外頭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細細的雪粒打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梁坤呆呆地聽著這聲音,不禁想起今日的經歷。
起初他是想去求宗大人幫忙的,可是宗府下人聽說了他的名字,就磨磨蹭蹭不肯進去報,他說盡了好話,下人才不情愿地去通稟,又隔了好久才叫他進去。
宗大人見了他,連訓斥都懶得訓斥,更不用提教導了,只直言不諱地告訴他,憑他現在的名聲和劣行,是別想入仕途了,不如早做打算。
梁坤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可是聽學官大人親口說出這些話,只覺得滿心絕望。
他苦讀了這么多年的書,怎么甘心只考了一個秀才就止步于此
他還年輕,他還有大好的前程,可是現在一切都完了。
宗大人見他面如死灰,到底有些不忍,說是看在師生一場的份上,給他介紹了幾戶人家,都是剛剛被放了縣令或者其他地方官吏的,可能正需要人手。
梁坤雖然沒什么出眾的地方,到底還算是個讀書人,又有秀才的功名,給人打個下手還是綽綽有余的。
梁坤只得謝過恩師,離開了宗家。
臨出門之前,他還聽到宗夫人隱隱約約的抱怨聲,說大過年的連個禮物都不帶就空手上了門,宗大人還要幫他,真是個濫好人。
梁坤聽了滿心羞愧,可是宗夫人說得并沒有錯,他只能忍耐下來,踉蹌著出了門。
他頂著寒風去了那幾家,可人家不是說招滿了人,就是
聽說過他的名頭,直接叫他走開的,連他提出宗大人的名頭也沒人給他面子。
到了最后一家,他猶豫了。
之所以最后才來這一家,是因為他聽宗大人說過,這位呂大人是因為性子憨直,得罪了人,才被派去廣西那個鬼地方當縣令,實際上就是變相的流放。
再說廣西那地方離京城數千里,他如果去了廣西,想要再回京城可就難了。
所以他才不愿意來這家問,把這家留到了最后。
可是,這也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好在呂大人急著年后上任,這會兒正缺人,聽說是宗學官薦來的,就請梁坤進了門,還對他十分客氣。
梁坤吃了一天的閉門羹,總算在呂大人這里找回了一點兒自信。
不過直到跟呂大人聊上了天,他才真切體會了到了呂大人的“憨直”。
兩人初次見面,呂大人就很直白地告訴他,他雖然缺人,可也不是什么破爛都要的。
又因為他要上任的地方是廣西,像樣的人聽了都不肯跟他去,好不容易愿意跟著他去的,都是一堆歪瓜裂棗。
因此呂大人對毛遂自薦的梁坤頗有幾分懷疑,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是品性有問題還是身體有問題。
這些本就是梁坤的難言之隱,偏偏呂大人刨根問底攔不住,硬是把他的過往翻了個底掉兒。
梁坤沒有辦法,只好吞吞吐吐地把那些事都告訴了呂大人。
還好呂大人自己就有幾房妻妾,能夠理解梁坤跟“貧賤”的武家退親的想法,再追問出他因為圓房得了不舉的毛病,就更加放心了。
呂大人還說,梁坤本是因為女子才會落得一個不好的名聲,如今不能人事,以后就不會擔心他再在女色上犯錯誤,這是因禍得福了。
梁坤郁悶得想吐血,他都要跟著這位被貶的呂大人去廣西了,還叫因禍得福這明明是罪有應得
對于梁坤雖然家里家外一堆爛事纏身,卻還能堅持出來打工掙錢這件事,呂大人更是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夸他身殘志堅,日后必定大有前途。
梁坤滿心苦澀,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