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靖國公才嘆了口氣,說道“先皇好大喜功,一心要打敗韃靼,收復北疆,當初為了尋求武將勢力的支持,便立了你的姑祖母為皇后,要不然當年你祖父也不會帶著我拼死拼活地打北疆,我這條命,能留到今日都是運氣”
顧南簫不愿見老父傷感,便安慰道“如今國泰民安,都是當年祖父和父親出生入死的功勞,祖父在天有靈,定會為咱們高興的。”
靖國公緩緩點頭,說道“好在你姑祖母是個明白人,見那時候武將勢力如日中天,便做主立了出身清流的李氏嫡女為太子妃,文臣一派才算是緩過氣來,可這也有弊端,李氏嫡女身子骨不好,誕下太子后更是損耗頗多,皇后這位置沒坐上幾年就去了,你姑祖母見太子年幼失怙,便把太子帶到身邊,請了名師悉心教導,還叫你進宮陪讀”
說到這里,靖國公看向顧南簫,難得的露出幾分內疚。
“說起來,為父這三個兒子中,最對不住的就是你。”
顧南山身為長子,早早就被封為世子,日后只管繼承爵位,掌管侯府。
顧南江夫妻倆精明能干,幫著靖國公夫妻打理庶務和產業,早就為自己那一房攢了無數資財。
只有顧南簫,爵位沒他的份兒,庶務產業也不如二房多,從小進宮更是吃了不少苦頭,最后還要去兵馬司歷練。
顧南簫察覺到靖國公的語氣低落下來,便說道“父親說的是哪里話,兒子在宮中過得很
好,現在手中又有實權,太子表哥也很看重兒子,父親只管放心便是。”
他停頓片刻,輕聲說道“兒子知道父親的心意,父母之愛子,則為其計深遠,父親的苦心,兒子都明白的。”
當初顧太后要娘家送來一個侄子陪讀,他年紀最小,跟太子一向能玩到一起去,就被靖國公送進了宮。
也是在宮中,他小小年紀就見識了無數險惡,年紀輕輕就練就了沉穩成熟的性子。
如果不是靖國公看重他,早早為他的未來謀劃,又何必把他送進宮中,靖國公府家大業大,他上面還有兩個兄長,養一個富貴閑人是綽綽有余。
靖國公聽他說出這番話來,心里越發愧疚。
顧南簫才二十一歲,卻如此通達明理,可想而知他在宮中都經歷了什么。
靖國公說不出話,只是伸手重重地拍了拍顧南簫的肩膀。
不知道什么時候,最小的兒子已經長成了這樣一個男子漢,而他卻如日薄西山般老去,只能在書房里夸夸其談。
他深深嘆氣,努力把這種感覺從腦海里驅趕出去,換了另一個話題。
“想必你都知道了,祁昊回宮了。”
顧南簫神色不動,說道“五皇子賑災有功,皇上見了他一定很高興。”
靖國公點了點頭,道“北直隸暴雪成災,五皇子奉旨賑災,聽說那里管理混亂,引起流民,祁昊一到了北直隸,就撤了幾個辦事不利的官員,還親自下令斬了一個不肯聽命的副將,很快就平定了,如今朝野都贊他有勇有謀,果斷決絕。”
“處理完北直隸的事,他又帶著幾個親隨,一路冒雪趕回京城,就為了能陪皇上皇后過年,又被稱為至孝至誠,如今五皇子在京城里,可是風頭無兩啊。”
顧南簫知道他在擔心什么,說道“父親不必過慮,前日五皇子回京,兒子是跟著太子一同出城迎接的,五皇子見了太子還算恭敬,禮數很是周到。”
“越是這樣,你們越不能掉以輕心,太子年幼喪母,太后和李氏一族不免對他縱容寵愛了些,結果把太子養成這樣一個溫厚的性子,滿嘴說的都是什么仁義禮智信,兄友弟恭,待幾個皇子都十分親厚,可是皇家的事哪能論情誼,其他幾個皇子也就罷了,這五皇子是孫皇后所出,又有勇武侯這樣的外家,不得不防啊”
顧南簫沉默片刻,道“是,兒子一定會提醒表哥的。”
至于能不能聽,那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待顧南簫離開靖國公的書房,外頭早就漆黑一片。
他站在廊下,看著月朗星稀的夜空,微微呼出一口氣。
雖然回了家,他卻絲毫沒有輕松的感覺。
心中思緒萬千,一時理不清頭緒。
他越想越是心情煩亂,索性去馬棚牽了馬,出府遛馬去了。
金戈和鐵甲不知他為什么忽然又要出去,又不敢再問,連忙也上馬追了出去。
寒夜漫漫,街上的鋪子早就都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