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已經很努力在克制了,可眼淚還是不聽話地往下掉。陳澤野指腹輕輕蹭在她眼下,半開玩笑般哄著逗她“怎么聽個故事也能哭成這樣。”
“哦。”他又親昵地刮了刮她鼻尖,原來我家女朋友是個愛哭鬼啊。
祁安抿緊唇角,鼻音很重地不承認“才不是。”“好好好。”陳澤野低聲輕笑,安安不是。
他干脆把人抱起來放到自己腿上,就像對待小孩子那樣,很有耐心地將她額前的碎發捋到一旁,又在她眼尾揉了下。
還要繼續往下聽嗎
驟然縮短的距離將暖昧放大,便利店里的空調溫度本身就高,祁安腦袋靠在他肩膀上,腰也被他很重地扶著,額角似乎能感受到頸下脈搏的跳動。
玻璃窗上的霧氣更重,影影綽綽只能看見他們倆緊密相貼的輪廓。祁安手指緊攥著他衣擺,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后來你為什么又到黎北了
陳澤野想了下,回答得很隨意“因為被拋棄了啊。”
沈初宜的尸體最后是被從河里打撈出來的。
當時她的死因并未調查清楚,有人說她是長時間抑郁最后跳河自殺,也有人說她是出意外被車撞了下去。
狹小冰冷的停尸房里,陳澤野呆呆地站在一旁,看著曾經那樣漂亮溫柔的母親變成了一具僵硬的尸體,她的皮膚被泡得浮腫灰白,就好像是泄了氣的皮球。
他想要過去握住她的手,然而只碰到了腐敗的皮肉和堅硬的指骨。
那段時間他過得渾渾噩噩,直至葬禮結束,陳澤野還處于恍惚之中,甚至無法相信沈初宜真的已經不在了。
然而那也是他真正墜入深淵的開始。
陳紹商把沈初宜的死全都歸因在陳澤野身上,責備與謾罵如洪水般鋪天蓋地朝他涌來。
可這樣似乎還是不能解氣,隔天初二八班的數學課堂上,他不管不顧闖進教室把還在上課的陳澤野帶走,然后扔到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關了整整一周的禁閉。
他不允許陳澤野吃飯,也不允許他隨意走動,每晚都會喝得爛醉然后打他出氣。陳澤野的頭被用力磕到墻上,黏膩溫熱的血染紅墻皮,摔碎的酒瓶和斷裂的皮帶都是利
器。
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老子怎么會有你這種白眼狼兒子。”
腦袋昏沉,渾身上下布滿血痕,陳澤野抱著膝蓋奄奄一息地背靠墻壁,但是他從始至終都沒掉過一滴眼淚,更不肯低頭服軟。
因為陳紹商這種人不配。
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字音從齒縫中逼出,陳澤野虛弱地說“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如果不是家中阿姨實在看不下去,偷偷找了江家的人來幫忙,他一定會死在那片黑暗里。
被救出來后,陳澤野生了場很嚴重的病,躺在床上昏迷了三天才醒,他像是瀕臨死亡的溺水者,在深海中不斷下墜,渾身一片冰冷。
無盡噩夢中反復出現沈初宜的身影。
高燒終會退去,可少年身上的最后一點天真也就此被摧毀。
從那以后陳澤野變得叛逆桀驁,天之驕子就此跌入谷底,他不再逆來順受,學會了以暴制暴,他將萬劫不復紋在腕骨也刻進血肉。
父子倆之間開始頻繁爆發沖突,他們像兩只猛獸,相互撕咬最后又兩敗俱傷。
又過了沒幾年,陳紹商的公司正面臨一次很重要的商業合作,陳澤野卻因為參與一起打架斗毆事件被公開通報。
兩件事莫名其妙被聯系到一起,合作沒能談成,陳紹商損失了很大一筆。
他終于對這個不爭氣的累贅厭煩了,索性把人送走,由著他放任墮落,等待他自生自滅的那天。
“其實有時候我覺得他說的沒什么錯。”陳澤野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語氣頓了頓,確實是我把我媽害死的。
“我經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帶著她出去,是不是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可惜說什么都沒用了。”他嘆了口氣,“是我沒能保護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