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無論走到哪里,都是清涼舒爽的,和周圍汗津津的人群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日,他們從客棧后院的馬棚回來,從側門走進客棧大堂。
就聽見一群熱的不停擦汗的學子,坐在一桌閑聊。
“你們說鄉下土包子是不是都不怕熱啊”
“我也注意到了,這么熱的天,他們竟然連汗都不出。”
“我打聽過了,他就是年紀最小的那個童生,出身農家,你看他爹曬得黑成那樣,估計天天在地里干活曬習慣了,當然不怕熱了。”
種田的人確實會曬得很黑,畢竟無論多烈的日頭,都要下地干活。
那種黑很明顯,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來,總讓人感覺有些土氣,有些臟。
顧大根聽到這話,臉上快樂舒坦的笑容一下消失,變得有些局促起來,一雙腿像是釘在地上一樣邁不動道。
顧璋見他這個反應,臉瞬間門沉了下來。
他拉著顧大根的手往里走。
拉不動。
顧璋回頭。
顧大根努力對他笑,小心的掙開他的手“爹想起來還要去買點東西,小石頭你自個兒先回去。”
顧璋定定地看著他。
顧大根本就不擅長說謊,被顧璋看著,雙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低頭悶悶道“爹給你丟人了。”
他家小石頭生得白凈,如果不是總是跟著他這個黑不溜秋的爹進進出出,肯定不會遭人嫌棄的。
顧璋抬頭看他“是他們丟人才對。”
大堂里那桌的聲音還在傳來。
“我真覺得臟死了,那天我看到他的手了,手指上都是黑的又黑又黃,臟得不行,從我身邊過我都往旁邊挪點。”許是找認同說上頭了,竟越說越不遮掩。
仿佛瞧不起曬得黑的顧大根才是政治正確的事一樣。
干過活的人都知道,手上的厚的繭都是白黃色的,和皮膚的顏色不一樣,而且干農活的人手上許多繭痕和裂口里根本洗不白,但絕對不是臟。
顧璋深吸一口氣,直接繞過側門旁的樓梯,出現在大堂中。
“我看幾位兄臺倒是很干凈,嘴巴尤其干凈。”
突如其來的冷聲諷刺,讓整個大堂都安靜下來。
視線也齊齊聚焦在大步而來的顧璋身上。
這桌人說話聲音不大,但也不小,周圍不少學子都聽見了。
有的感到不適,皺眉喝茶看書。
有的也小聲討論起顧璋父子不怕熱的事情來。
誰也沒想到,尤其是燥熱的說閑話的那桌,看到顧璋走進來時,都有種被抓住痛腳的尷尬。
但聽到顧璋諷刺他們“嘴上干凈”,面子也頗有些掛不住。
紛紛裝作什么事也沒發生,避開顧璋的眼神,端起茶杯喝茶。
顧璋道“幾位倒是教會我一句往日想不通的話,仁義者,雖聾瞽不失為君子;不修,雖破萬卷不失為小人1。”
“你小子說誰是小人”桌上一藍袍學子面露憤然,被旁邊人拉住“項兄別生氣,你跟他計較什么”
顧璋道“說的是誰,諸位心知肚明。”
項門被拉住,也冷靜了點,他站起來道“我等說得可有錯你們父子兩人確實不怕熱,令尊手上確實黝黑發黃,不就是沒洗干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顧璋輕笑“我咄咄逼人”
項門看起來是故意站起來的。
他今年十七,正是男子躥高結束的年紀,站起來就像是高中生和小學生的身高差距,居高臨下,看起來壓人得很。
顧大根擔心兒子,想護在他身邊,都覺得自己不好站過去,猶豫了半晌,還是擔心,他把手縮到袖子里,走到顧璋身后。
小聲道“小石頭,咱上去吧,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他不想小石頭為了他跟人爭辯,不論是耽擱了考試,惹了麻煩,或者影響了名聲,他都不樂意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