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璋沒直接回答,只是從書冊里取出那張余慶年的原稿,指著最后兩句沒被刻在石碑上的話,給黎川看。
黎川看到那兩句,心中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顧璋果然是想與這千年的規矩做抗爭。
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滋味,一方面覺得這條路艱險,摯友勇氣駭人,另一方面又覺得,顧璋會走上這條路,好像也不太奇怪。
似乎從他們最初認識的時候,顧璋就一直把女子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無論母親、妻子、還是治下百姓。
“萬一不成呢”
顧璋擺擺手“不成就不成,我做事從來問心無愧,盡全力試過了就好。若還失敗,要么就是根本無人能撼動,要么就是隊友不爭氣,我努力試過了,就沒有什么好自責遺憾的。”
黎川看顧璋一副“反正不會是我的問題”的囂張模樣,倒是忽然覺得自己該好好學一學。
他想,他已經盡力了,這案子的遺憾,是因為崔珠自己不爭氣,到最后反口。他唯一對不起的,可能就是那個被貶為妾的后嫁女子,她是所有人中最無辜的那個。
顧璋捶他腦袋“瞎想什么,這和你也沒關系,那是她的家族不護著她,她自己也不敢走出和離這一步,我問你,如果她真的強硬地要求和離,你敢判嗎”
黎川沒有一秒猶豫“當然敢”
“看吧,”顧璋攤手,“所以這和你也沒關系,只是這個世道容不下女子罷了。”
她不敢,因為再強大的外力只是一時的,往后的人生還要她一個人繼續往下走,離開家族被厭棄,再和離,她一個從小養在深閨的女子,要如何活下去
如果有更多的女子站出來有話語權,在社會中有權利,占據一定的地位,營造出好的環境,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
有了足夠的生存環境,能自
己掙錢養活自己,也沒有太多包圍得密不透風讓人窒息的非議,即使同樣的性格和堅強程度,同樣的境遇下,也許她就敢了。
起碼現代的女子都敢離婚,末世的許多女子敢做更過火的事。
黎川眼底涌動波光,心緒復雜道“是啊,并非她膽子小,只是頭上壓著的山太重。若要我冒天下之大不韙判案,丟掉官職,被所有人指責嘲諷,我也不一定敢。”
顧璋挑眉“是吧”
是不是代表這家伙終于走出來了
黎川頓住腳步,朝同行的摯友深深一揖,動作板正規矩,“瑤光之大義,我萬萬不及。”他甚至也忽然想做點什么。
少年時便覺得瑤光是他一生難得良友,此刻亦然。
顧璋猛地跳開,耳根微紅“你又來”
他逃一樣大步往外走,大聲道“我這就去找玉昂,讓他寫夸你的文章。”以牙還牙,誰不會啊
黎川嚇得差點丟掉克在骨子里的規矩,以最快的速度朝顧璋追去。
絕對不行不行
學校運行一切良好。
這會兒,起初那些根本不信,對答案和教材持有懷疑態度且激烈爭辯,然后親自去做實驗的人,陸陸續續都回來了。
去的時候有多雄赳赳氣昂昂,這會兒就有多灰頭土臉。
小部分是發現自己這么多年來的認識竟然是錯的,大部分是根本連怎么測試,怎么進行答案驗證都摸不清。
古有曹沖稱象,其智慧就能讓人驚訝,可見想要得到某些事物的答案,是需要智慧的。
氣沖沖去驗證貨船排水量的人,先卡在了港口,后自己做了小模型,又應量少損耗大而不能確定前前后后想了好些辦法,頭發都掉了不少。
其他去證道的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