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房子、田地,和咱們家算是門當戶對,他家親戚是有些什么門路,可尋常過日子又指望不上,咱們啊,不比林家差。李香菊兩口子我又不是不認識,不是難處的惡婆婆,也沒老得走不動路,能下地能上山,這三年五載不用你伺候。”
“林晉鵬是老大,又有出息,下邊雖有幾個弟妹,小的都七八歲了,有父母在,不用你拉扯,好處多著呢,這幾年我和你爹看了不少人,鄰村的外村的都有,沒有誰家比他更合適的,家底殷實能讓你吃飽,你再看看他家里,老的小的都穿得干凈,不是埋汰腌臜人,你不用怕,這事兒要真成了,還有你老子娘在呢。”
說親相看第一就是名聲,林家在小河村名聲不差,沒出過什么亂七八糟的事,公婆在村里也沒有惡名,普通又殷實的人家,就是苗秋蓮和顧鐵山看中的,起碼靠得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親事上顧蘭時自己沒辦法做主,是以一臉愁容。
苗秋蓮“嘖”一聲,把布巾掛在架子上,說“你這孩子,都說是你胡思亂想,夢里的事能信行了,別瞎琢磨,喊竹哥兒洗洗手腳,該睡覺了。”
夜色降臨,天上星光閃爍,小河村漸漸歸于平靜。
竹哥兒早已睡熟,四仰八叉在炕上攤開,顧蘭時再心煩,終究也沒抵過睡意,他神思恍惚,再一次陷入夢境。
漏風的茅草屋破敗不堪,他蜷縮在還算完整的土炕上,身下一張草席也是破的,風從縫隙里吹進來,他裹著破舊薄被低聲咳嗽,一陣陣感到冷意。
混沌中,他想起自己被拋棄,只能躺在這里茍延殘喘。
又是一陣冷意襲來,他只覺得身體一輕,飄在空中往下一看,卻看到另一個自己。
顧蘭時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己死了,他沒有去處,渾渾噩噩呆在這間破草屋里,看著自己尸首漸漸變化,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再過幾天,尸首就爛掉臭了。
半掩的門框被從外面推開,他看過去,是那個命又窮又硬的裴厭,半舊的布衣草鞋,看起來還是那么潦倒窮苦,眼角也多了幾道風霜痕跡。
裴厭站在土炕前,似乎一點都不怕死人尸體。
顧蘭時好幾天沒見過其他人了,這會兒看著自己枯槁干癟的尸首已經不成人樣,忽然滿心悲戚,等到臭氣熏天生滿蛆蟲,就更沒尊嚴臉面可言,死都不能安寧。他以手掩面,卻流不出一滴眼淚,只有風聲呼號。
忽然,他被拽向門外,放下手才發現,裴厭用破草席卷了他尸首,扛在肩上往山上走。
許是孤魂難以離開軀體,他被迫跟在一旁,看著裴厭拿鐵锨挖坑,又看著對方將他尸首放進土坑里。
這是要埋了他
心中感激剛起,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他只覺泥土拍在臉上,打得生疼也讓他無法呼吸,像是要活活悶死。
猛地睜開眼睛,顧蘭時呼吸急促,嚇得連忙拽開自己臉上的手,大口喘了幾聲才漸漸安定,回過神知道剛才是竹哥兒手打在他臉上,又捂住了他口鼻。
他氣得在睡覺不老實的竹哥兒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竹哥兒睡得迷迷糊糊,被打醒后眼睛都睜不開,揉著屁股嘟囔道“蘭時哥哥,有蟲子咬我屁股。”
顧蘭時被他逗笑,噩夢帶來的恐懼驅散了幾分,說“哪來的蟲子,是你在做夢,快睡吧。”
竹哥兒被他胡說八道安慰到,往炕里翻個身再次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