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瞻捏著卷宗的手忽然一頓。
他抬起眼,只見殿外夜色連綿,唯有一處火光沖天。前來通傳消息的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皇上,娘娘找不到了奴婢們沖進去,藏春宮內殿已是一片廢墟。娘娘她、她出不來了”
此話聽得談釗心口處一緊,他忙轉過頭,只見案前之人面色亦是一白。后者微微瞪圓了眼睛,似乎聽到了一件極為可怖的事。談釗跟了步瞻這么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在主上看到這般慌亂的神色。步瞻眉頭緊蹙著,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萬只蟲蟻啃食著他的腦髓,讓他聽不太清周圍人的話。只看著談釗滿臉擔憂地沖上前,一把扶住他的手臂。
“皇上,皇上”
對方嘴唇一張一合。
“什么叫出不來宮里的禁衛軍呢皇上,卑職這就去”
不等談釗說完,那小太監顫抖著哭腔,道
“出不來了,皇上,娘娘燒得面目全非了。”
這一回,不止是步瞻,就連談釗的身形亦是一震。
面目全非。
談釗忙望向主上,男人似乎已經聽不清周遭的話語,蹙著眉,亦看著他。
“說什么”
“皇上,”談釗努力平復著聲息,重復道,“他說,娘娘她葬身火海了。”
他似乎不解,望著身前之人的唇形。
“再說一遍。”
就這么一瞬間,步瞻看見談釗眼底浮現的悲痛。對方似乎忍耐了少時,聲音驟然在他耳邊放大,只一瞬間,那話語如沸水般轟然炸開。
他悲慟道“皇上,娘娘葬身火海,已被燒得面目全非了”
忽爾再一陣天旋地轉。
“皇上,”
談釗忍住哀痛,著急走上前來,“您可是又犯頭疾了”
步瞻將卷宗擱在案上,右手掌心撐著桌案,另一只手擺了擺。
“無礙。”
談釗“太醫”
“不必喚。”
他的聲音微啞,面色亦有些發白。
以往喚了太醫,都不能緩解他的嚙骨之痛,今日這道痛意更不是從他的頭腦間發出的。那樣細密如流水般的陣痛,如今卻從他的心口處緩緩滲出來。流到他的指尖、竄上他的頭腦,寸寸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心臟驟縮,每刺痛一陣,他的額上便會多一道薄汗。
不可能。
她畏懼明火,藏春宮上下對于與火種有關之物都十分防備,藏春宮怎么會走水
他撐著桌案,將掌中早已斷成兩截的毛筆丟了,便要走出去。
“皇上”
不等談釗喚出聲,忽然有人拖著一柄鐵劍,撞破這漆黑的夜色。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這是要做什么”
是步煜。
小皇子拖著先前那把鐵劍,不顧眾人阻攔,沖進長明殿。
步瞻步子頓住。
垂下眼,凝望著自己的親生兒子。
步煜的情緒很是激動,攥著劍的手顫抖著,站在距他只有一臂的地方,忽然抬起手。
談釗一愕,也抽出腰際寶劍,將步煜往后震了一震。
小皇子往后跌倒,整只右臂發麻。但仍是倔強地揚起一張臉,望向談釗身后的男人。
談釗道“殿下,您這是弒君”
“可他害死了我的母親”
步煜厲聲,從地上爬起來。
“你害死了我母后,是你親手逼死了她。你明明不愛她,為何要娶她你明明可以放過她,為何偏偏要將她困于這牢籠之中你知不知曉就是你親手逼死了她。藏春宮的那把火,就是她自己放的”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