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金街。
自從四寶坊開了張,姜泠變得愈發忙碌。一邊是琳瑯居的香料鋪子,另一邊是四寶坊的聲音,忙碌之際她有時甚至連飯都顧不上吃。不過這樣的日子雖是辛苦,卻讓她過得十分滿足。
這一聲聲“姜老板”,將她徹底與過往那個膽小怯懦、畏手畏腳的女孩子分剝開來。她坐在畫館里,盤算著四寶坊的賬目,一瞬之間,忽然感覺曾經那個姜泠距離自己好遠好遠。
那個曾經被關在深宮中,被迫學習繁文縟節的姜泠。
那個大雪天不能踏出房門,只能在窗戶邊偷偷看小雪人的姜泠。
那個遭夫君冷視,連大氣都不敢出的姜泠。
回想起這些往事,姜泠有幾分恍惚。
有些事明明隔得不算太久,她回憶起來,竟發覺這些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與季老師在書館里的對話。
“季老師,這世上為什么沒有一本書,教導男子該如何敬愛自己的妻子”
“過去的我愛君、愛主、愛父、愛夫,現在我只想愛自己。”
當她說出這些話時,一縷熹微的光恰恰穿過書海的縫隙,落在她身上。
女子站在一片陰影里,揚起臉。
季扶聲緩緩垂眸,他的目光清淺,溫和地落在姜泠面上。片刻之后,他溫聲道
“會有的。”
這樣的書,這樣的日子,總會有的。
“或許這很艱難,但我曾看一本書提到過,在很久很久以后,會有一個全新的國度。那里的女子可以讀書寫字,可以拋頭露面地經商。她們不再受困于父族與夫家。在那里,女子可以與男子同窗、共事,她們也有自主選擇婚事的權利阿泠,總會有一天的。”
冷颼颼一道涼風,將她帶回了現實。
姜泠抬起頭,望向這熙熙攘攘的鬧市。
她有些日子沒來南金街了,街道兩側又多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兒。她剛走沒幾步,就被一個簪子吸引了目光。
店家一見她,立馬眉開眼笑地上前招呼。姜泠目光定格在那根石榴紅翡翠玉簪上,心中思量著。
十七娘這般好顏色,就適應戴鮮艷些、華麗些的發簪。
“店家,這支發簪多少兩銀子”
姜泠翹首問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已多了一行人影。
清風拂面,淡淡的旃檀香氣隱沒在這一層水霧里。步瞻站在樹干之后,一雙眼凝望著攤位前的女子。她半挽著發,青絲松松挽就成個簡約大方的髻。
說也奇怪,她明明成日忙前忙后的,如今看著竟比先前在京都明媚活潑了許多。薄薄一層光影落在姜泠肩上,她側著臉頰,眉眼彎成一對小月牙兒。
瞧著她的笑顏,男人唇角微微動了動。
他的神色很淡,光影與霧氣一同浮動,在步瞻衣肩上落了些樹影。
步瞻遙望著,女郎微微彎身,與掌柜交談。
“喲,這位客官好真是眼力,您看中的這一支簪子啊,可是我們的鎮店之寶,只抽不賣,一百文錢一次。”
正說著,店家取出一個裝滿了竹簽的簽筒。
見狀,不遠處地談釗微微蹙眉,同身前的男人道“主上,娘娘這是”
他轉過頭,卻見步瞻目光沉靜,似乎沒有聽見他說的話,一雙眼全在那女郎身上。
第一次,未中。
第二次,還未中。
姜泠咬了咬牙,攤開掌心的銅錢,又望了望那支翡翠玉簪,又付了一百文錢。
最后一次了,就再抽這最后一次。
拜托拜托,這只簪子真的很適合十七娘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閉著眼,虔誠地抽出一小節竹簽。頓了少食,才緩緩睜開眼。
目光往下移
仍是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