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分外皎潔。
不知是不是某種共鳴,對方言罷,姜泠忍不住轉過頭與他對視。男人正側首,只朝她露出半張側臉。月光傾落,他纖長的鴉睫輕輕忽閃著,濃密的眼簾之下,似乎藏滿了心事。
他與步瞻太像。
有那么一個瞬間,姜泠竟將柳恕行當作了那個人。
但她知道,二人完全不一樣。
步瞻喜素白色,而身前之人卻是一身玄黑色的衣。
他身上的味道與旃檀香雖然相似,卻又十分不同。
更重要的是,步瞻絕不會說出那樣的話。
他驕傲而自滿,從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興許是某種共鳴,姜泠竟短暫地從眼前這個陌生人身上,得到了短暫的慰藉。她偏過頭去,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灶房,道“你會劈柴么,那里還有些柴火,你得了空,記得將那些柴都劈了。”
男人的眼神忽爾一亮,“你這是愿意留下我了么”
姜泠淡聲,未置可否“我明日還要秉明住持。”
他雖是個人高馬大的男子,做起那些粗活起來,卻并沒有很得心應手。姜泠倚著窗,在不遠處瞧著,皎潔的月色落入灶房,那房門微掩著,房門邊是男人忙碌的身形。
他的力氣很大。
看上去倒像是常年練武。
住持終是同意了柳恕行留在此處,只不過院子里再沒有旁的房間供他住宿,但他也不挑,于灶房環視了一周居然徑直躺了下來。見狀,姜泠也撇了撇嘴,不好再說什么。
自從他住在灶房后,綠蕪青菊平日里不愿做的活兒,就盡數落在了他身上。
他倒也不惱,一個人竟做得十分自在。只是每當姜泠來到灶房、看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總是忍不住地打趣道
“劈個柴燒個火,你都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你之前莫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富公子。”
聞言,男人有些局促,似乎在刻意掩飾什么,微低著聲音
“手腳向來笨拙。”
見他半天還沒有點燃灶火,姜泠在一邊看不下去了。
她走上前,從男人手里取過干柴,往那柴火堆上一扔,火焰“噌”地一下竄上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當那火焰燃燒起來的時,姜泠竟看見柳恕行的身子朝她這邊傾了一傾,做了一個“護”的動作。
冬日里冷颼颼的冰霜,忽然被屋內的火舌融盡了。
柳恕行轉過頭來,眉眼中似乎凝結著什么情緒,那情愫很淡,在一刻之間又轉瞬即逝。他眼看著,姜泠徑直繞開他的身形,平靜地朝灶火邊走去。
他下意識想要去攔。
對方已搶先一步,同他道,“這添柴之前呀,要先將里頭的爐灰都清理干凈,而后再往里面添干柴火。先用軟柴引火,之后再一根根地往里面添置新柴。若是火勢小了,你先別急著添柴,用蒲扇對著這風口扇一扇”
她一心一意地教著他生灶火,絲毫沒有注意到男人面上的異樣。
說也奇怪,姜泠如今竟覺得,自己沒有先前那般畏懼明火了。
過往的她一看見明火便直冒冷汗、瑟縮不止,雙腿酸軟到甚至都走不動路。但是現在的她,竟能直面那明火,甚至還可以給一個陌生男子教著如何生灶火。
她示范了許久。
柳恕行站在一側,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好半晌,她轉過頭,問“可是學會了”
男人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輪到他上手,姜泠好整以暇地退至一邊,沒一會兒,他就熏了一臉的黑灰。
姜泠忍俊不禁。
柳恕行雖然有時候看上去很是笨拙,但幾日的相處下來,她卻發現對方了的真誠與良善。大多數時間,他都十分沉默地獨守在暗處,安靜得讓人幾乎發現不了他的存在。
狹小清幽的偏院里,幾人生活得也還是算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