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釗的聲音并不大。
卻剛剛好讓在場的二人都聽見。
最先感到驚訝的不是姜泠,反而是一側的綠蕪,她驚得瞪圓了眼睛,滿臉震愕,似乎并不能將皇上與“柳恕行”這三個字聯系起來。
小宮女張大了嘴巴。
要知曉,先前金善寺里,那柳公子向來睡的可都是灶房,而圣上金枝玉葉,乃九龍護體之身,豈可屈居于那等骯臟污穢之地
皇上皇上怎么可能會是柳恕行
見姜泠沒有相信,談釗深吸了一口氣,繼而從身后取出一樣東西。
姜泠微微凝眸。
那是一張人皮面具。
談釗甫一將面具取出來,姜泠與綠蕪的目光便不約而同地凝在那面具之上。
后者大驚失色。
“這這是”
此乃柳恕行的“人皮”
綠蕪的雙腿登即軟了下去。
她回想起先前在金善寺發生的一切自己與青菊是如何讓“柳恕行”睡那一間灶房,指使著他做各種雜事此乃大不敬之罪,若是圣上要追究,可是要誅滅九族的
談釗根本未理會一旁的綠蕪。
他的一雙眼悉數落在正立在寢殿門前的姜泠身上,企圖從女人面上捕捉到一絲一毫的心軟與動情。對方面上浮現過一抹疑色,緊接著,她緊盯住談釗手中的面具、怔怔走上前。
周遭寒風蕭瑟,秋意更甚。
這一場花季仿若還沒盛開,便要結束了。
談釗低下頭。
只見女子接過他手上的人皮面具,原本平靜的眸光終于恍了一恍。
男人在她耳邊低低喚了句“娘娘。”
不知步瞻是找何人做的這張面皮,從外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張分外真實的人臉。姜泠將手指置于其上,如同觸摸到真實的肌膚。她低下頭,甚至能清晰地看見其上本屬于皮膚的一條條紋路。
一切都太過于逼真,一切都看不出來什么端倪。
她的眼睫隨風翕動,眸底亦有情緒游走。
下一瞬,姜泠緊攥著那張人皮,奪門而出。
“娘娘”
談釗在身后邊喚她,邊追上來。
或許是并不想攔著她前往長明殿,對方刻意放緩了腳步,只在她身后跟著。只看著女子步伐匆匆,邁過不高不低的門檻,她的裙擺飛揚著,于她的身后,有獵獵的風聲呼嘯。
今夜的天色極陰沉,烏云黑壓壓的,好似將要有一場大雨傾壓下來。
壓得人胸口處悶悶的,喘不過氣。
她走得極快,甚至用上了跑。闖入長明宮時,昏黃的宮燈正巧黯淡下來,即便是已熄了燈,周圍宮人卻不敢攔著她,任由姜泠朝著長明殿跑去。
只是在闖入寢殿之前,她看見了守在門口的萱兒。
對方儼然也未料到姜泠會來,一愣
,輕聲喚了句“皇后娘娘。”
言罷,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識想要阻止她“皇上他”
姜泠根本不聽萱兒的話。
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推開。
漆黑夜潮撲面,夾雜著淡淡的旃檀香氣,涌入姜泠的鼻息中。因是跑得太快,女子微微喘息著,氣息并不甚平穩。
面前是一扇碩大的屏風。
將寢殿內的景象遮擋得嚴嚴實實。
那開門聲似乎驚擾到了殿內休憩之人,屏風后傳來輕微的響動聲。緊接著,似乎有什么東西落了地,不等萱兒反應,姜泠已搶先一步轉入屏風后。
一道明黃色的簾帳。
砸落在地上的茶杯,以及那蜿蜒了一地的溫水。
步瞻半倚在榻上,只著了件極薄極素的衫。有風自宮門外吹拂進來,帶起那床簾的一角,露出他微微疲憊的一張臉。
他的右手輕輕顫抖著,似乎拿不太穩東西。
見狀,萱兒低著頭走進來,默不作聲地清理著地上這一攤水漬。
她的動作熟稔,好似對面前這件事已然司空見慣。
姜泠沒有理會步瞻,更沒有理會正打掃著水漬的萱兒,走上前,將那一張人皮面具呈至男人面前。
步瞻的目光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