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西巫,風塵仆仆。
臨走之前,姜泠還去了一趟青行宮。
煜兒正在溫書,她沒有上前去打擾,只將親手縫繡的襖子遞給一側的女孩。那女孩兒姜泠記得,她是戚家的丫頭,名叫卞玉,與煜兒一起長大、二人關系甚好。
姜泠不知道自己要離開京都多久。
再過些時日即要入了冬,天氣將會一寸寸寒冷下來。念及此,姜泠便為小皇子縫制了一件厚實的短襖。襖是少年最喜歡的暗紫色,其上針腳十分細密,比宮里一等一的繡娘所繡的還要好。
戚卞玉立在原地,恭敬地接過皇后手中的襖子。
小丫頭生得唇紅齒白,像個漂亮的瓷娃娃,讓人看著喜歡得很。姜泠雖與這戚家小姑娘未有多少交情,但是單單看著,竟也憑空對其多了幾分歡喜。那丫頭看上去格外懂事伶俐,似乎也與煜兒一般早熟。她接過了襖,先是規規矩矩地朝皇后福了一福身,微斂目光時,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姜泠隱約覺著,卞玉仿若想要同她說些什么。
小姑娘嘴唇微動,方一張了張嘴唇,又將雙唇緊抿起來。她心中有所顧忌,姜泠也只是淡淡笑笑,叮囑她將襖子交到太子手上。
一聽見要照顧太子殿下,戚卞玉鄭重其事地點頭,將襖緊攥住。就在姜泠目光再度落下之際,她清楚地看見,小姑娘的頰上忽然浮現出一片十分可疑的紅暈。
都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此等少女心事,姜泠又怎會不知。然,她卻什么話都沒多說,轉過身形,在宮人的攙扶下步步走上那奢麗的轎輦。
發上步搖一步三晃。
車馬顛簸,緩緩駛出魏都。
雖是與步瞻面對面坐著,一路上,二人卻是無言。
惦念著長途無趣,姜泠提前叫人買了好幾本話本子,以在馬車上打發時間。她捧著話本自顧自地看著,起初還覺得這一本兩本甚是新奇,可再往下讀時,卻覺得其中故事有些俗套,倒不如她宮里頭的那本詩集。
而步瞻大多時間都在閉目養神,他看上去仍是病懨懨的,那一層厚厚的被子,將他的雙腿包裹得嚴嚴實實。
偶爾他會抬起車窗的簾,朝外眺望幾眼,大抵知曉如今行軍在何處了,再與一側的談釗談論上幾聲。
他們所說的話,姜泠聽不甚懂,也不大想聽。
在她的視角里,那兩人都是一肚子壞水,無論是軍事還是政事,她都無甚興趣,也不想參與那些令人身心俱疲的紛爭。臨走前綠蕪曾這般安慰她,娘娘一直待在宮中也甚是無趣,權當是出門散散心,換個地方游山玩水罷了。
她認真地想了想,西巫那種地方,好似也無甚好玩的山與水。
倒不若江南,山清水秀,煙雨朦朧。
正在她攥著話本兀自出神間,車轱轆不知是壓到了什么東西,馬車忽然上下顛簸了一下。她不備,整個身子望前一傾,趕忙下意識去扶車壁。
姜泠甫一伸出手,不等手
指觸碰到車壁,面前原本正閉目養神的男人微微一抬眸,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不輕不重。
恰恰扶住了她的胳膊,讓她坐穩身形。
手上的話本子“啪嗒”一聲落了地,面前之人眼簾微掀,細密的眼睫扇起極輕微的風。他的眸光極沉穩,淡淡地落在姜泠微促的呼吸上,不過一瞬,又緩緩收回了手。
這一顛簸,讓月色吹入了車簾,落在那修長白皙的手指上。
這一場“大病”,雖讓他看上去略顯消瘦與疲憊,可夜風迎面拂過,愈見其清冷矜貴的風骨。男人手指骨肉勻稱,每一寸皮肉都生得恰到好處,姜泠坐直后,目光也不禁被其吸引了去,眼神定定,瞧著那手指出了神。
就在此時,馬車外的談釗呈上一道軍報。
姜泠立馬回神,眼神從男人的手指上移開。
步瞻顯然是察覺到她帶著異樣的眼神。
男人只輕掃了她一眼,并未多說什么,把軍報接過,目光不咸不淡地垂下。
遠處依稀有群山,山風重重,吹打入車簾。
談釗道“主上,再往前走便要到東葛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