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淮道,“休息一夜,明日清晨去市集,挑一些時新的好料子帶回去給夫人。”
上回給她的刻的玉簪她不喜歡,便買些她用得著的東西。
王書淮心里這樣想。
齊偉心里有些失望,信王現成的范例擺在這呢,依葫蘆畫瓢做一盞花燈送回去不更貼心么。主子的事他一個侍衛不好置喙,便應了下來。
齊偉離開后,王書淮獨自回到書案后坐下,他將那張宮燈擱在桌面一角,就那么冷冷清清地瞧著。
八面絹繡慢慢流轉。
一株紅豆極是醒目的是刺入眼簾。紅豆表相思。
朱昀還真是膽大包天,絲毫沒把他放在眼里。故意刺激他,逼得他跟謝云初和離,好叫他有機會得逞
想都別想。
明麗的燈芒一片一片覆過他瓷白的面頰,他雙目就這么釘在那燈盞上,王書淮也不知坐了多久,久到燈盞的燈芯燃沒了,屋子里重新陷入黑暗。
不僅僅是黑暗,更是一片寂靜,寂靜得像無邊無際的深淵,什么都探不著,摸不到。屋子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哪怕住了一月有余,他每每回來都覺得不適應。
沒有那幅素日掛在桌案對面的夫妻合作的山水畫,沒有那盆她每日親自更換的菖蒲,更沒有夜深人靜她挽袖熬好的參湯
原以為不起眼的點點滴滴,在失去后一樣一樣清晰地反彈出來。
這
才恍覺,適應了她無微不至的照料,驟然抽身,那滿袍的煙火氣隨之抽離,只剩下怎么都填不滿的空虛。
月色鋪進來,落在地面,桌棱,似無處不染的灰塵,又似一層薄薄的秋霜。他陰郁的身影陷在圈椅里,修長脊梁彎曲,無聲無息埋首,形如暗夜里的塑雕。
默不作聲飲了一口冷茶,胃里的灼熱感淡了些,靈臺慢慢恢復清明,凝坐片刻,他點燈,攤開文書,提筆沾墨,一氣呵成繼續忙碌。
他得盡快將清丈田地推行下去,如此攜功回京,方可對付信王。
翌日正是八月十五。
哪怕是這樣闔家團圓的日子,對于王書淮來說,也只是尋常忙碌的一日。
這一月多已摸清楚江南豪族和南京官場的底細,接下來新官上任三把火,該動真槍實刀。
南京六部不過是閑職,比不得京都六部忙碌,中秋這一日,大部分官員回去休沐,只剩下一些年輕沒有來頭的官員留在衙門當值。
王書淮著人遞了一份狀子至南京都察院,正是先前冷杉去余杭所查的劉萇一案,這個案子遞到京城,敲了登聞鼓,被長公主按了下來,如今祖孫二人既然聯手,長公主很痛快地把這顆棋子扔棄,拿給王書淮開刀。
這段時日,冷杉繼續跟進案子,拿到了更駭人聽聞的實證。那位叫劉萇的豪族,私下侵占祖籍地的田莊,強搶民女,將當地百姓逼得苦不堪言。
一向文質彬彬的王書淮一改常態,在中秋這一日,扔一塊巨石至南京官場,很快此石驚起千層浪,一場勢在必行的丈量田地清查人口的國政拉開序幕。
彼時,京城細雨霏霏。
謝云初交了一批貨的同時,又拿到了更多的訂單,單子已排至年尾,但玲瓏繡的繡娘與管事的依舊不疾不徐忙碌著,不見半絲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