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一世,她嘗過婚姻的苦,忽然明白了喬氏的選擇,對她沒有任何感情,也談不上怨恨。喬氏走時,謝云佑剛出生,他對母親沒有半點印象。
謝云初記事早,隱隱約約記得她的背影很美,美得像一幅畫。聲音更是動聽,有一種柔韌的溫軟。
她始終不知道親娘長得怎般模樣,卻永遠不會忘卻,母親離開后,最初的那些個大霧繚繞的清晨,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穿得單薄,孤獨地抱著膝蓋坐在門前石獅上,張望太陽升起的方向。
也永遠不會忘卻某個大雨瓢潑的傍晚,父親去了國子監久久不歸,弟弟鬧腹痛,她滿街奔波去尋大夫,腳下一滑不小心磕破了門牙,血水伴隨著雨水倒灌入她的喉嚨里,那種窒息的感覺在很多年以后依舊在深夢里纏繞。
這也是為什么,她重生后沒有非鬧著跟王書淮和離,對和離始終持謹慎態度的緣由。她不想自己的孩子重蹈她的覆轍。
“面就不必見了。”謝云初起身去了內室,不一會拿出一個信封,里面整整齊齊擱著一萬兩銀票,煩請姨母幫我把這個信封轉交給她,就說我和弟弟不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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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說什么,最終沉沉嘆著氣,起身道,“我一定幫你轉交。”謝云初送蕭夫人回來,見冬寧坐在廊廡下在搗騰什么東西。
“你在又給珂兒刻什么”
冬寧瞧見她起身來,露出一個生澀的笑,“姑娘,過幾日便是您的生辰,我給您做一件壽禮呢。”
謝云初一聽愣住了,“我的生辰,我自個兒都忘了。”她笑吟吟走過來,讓我來瞧瞧你在做什么冬寧連忙背去身后不給她看,甚至神神秘秘道,姑娘,絕不會比你給二爺做的那個鬼工球差。謝云初怔了下,眼眶發熱,
“傻丫頭,別傷了手。”
她當初不知起了多少繭子。
冬寧咧嘴一笑,渾然不在意,輕輕將錦杌往角落里一踢,避著謝云初繼續刻東西去了。
深夜的戶部衙門內,燈火通明。
年輕矜貴的戶部侍郎,依舊端坐在案后批閱折子。
一身緋紅官袍將那清雋的眉目襯得越發翩然,在他跟前候著幾位郎中,其中便有曾經是王書淮上司的文郎中。
王書淮這才上任不到五日,整個戶部被他整肅一翻。
無他,只因王書淮不久后將南下譜寫魚鱗圖冊,將新清丈出來的田地人口重新造冊,為新稅法做準備,而這里尚需近十年江南各種類稅收賬目做比對,他在半年前便上書要求戶部整理出這份檔案,如今等他走馬上任了,依舊杏無蹤影。
王書淮放話,必須在半月內把所有檔案歸總。
這不,戶部各位郎中并底下的官員夜以繼日查閱檔案,歸類數目,忙得苦不堪言。
王書淮方將他們整理出來的條目翻閱一遍,并不滿意,他輕輕撩起眼皮,明明語氣是溫和的,可那冰涼的眼神配著那無聲壓迫的氣場,令人不寒而栗。
即便他不罵人,可字字珠璣直中要害,簡明扼要點出錯處,令這些資歷深厚的老吏抬不起頭來。每每廢寢忘食忙完公務,深夜從官署區回到王府書房,王書淮皆要在桌案后枯坐一會兒。
臉上那層溫潤的表象褪去,冷白的面容嵌著一抹近乎扭曲的冷戾,明明可以不用回來,卻又抑制不住想回來,只要坐在這熟悉的桌案,看著那熟悉的一切,胸膛中便有一股炙熱的巖漿在奔騰。
骨子里的倒刺仿若扎破肌膚,從內里膨退出來,覆滿全身。他問自己這是何苦。
何苦因為一個女人挫敗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