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初心情比想象中要平靜,從父親每每晦澀的眼神她便知,她與喬氏長得應該是極像的,小的時候想象過母親是什么模樣,也不能明白為什么母親要棄她而去,如今兩世滄桑,回過頭來看,很多事情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謝云初凝立一小會兒,繞屏風而入。抬起眸來,窗下的女人也緩緩起身。
她穿著一件暾玉色的斜襟繡蘭花紋長褚,外罩一件水紅色的薄薄披紗,膚白貌美,眸光溫和清定,面相更是敞亮而大氣,比她想象中還有美,有一種靜水流深卻又崢嶸堅韌的美。
喬芝韻見謝云初盯著她的穿著,抬了抬手臂輕聲問她,這一身好看嗎是我在玲瓏繡定制的。
謝云初回過神來,朝她雍容施了一禮,好看的,這個顏色不是誰都能襯出來,夫人穿上她相得益彰。
誰也沒想到,母女倆十幾年未見面,是這樣一個開場。喬芝韻目光在她小腹掠過,指了指對面的圈椅,坐下歇著吧。
謝云初坐了下來,喬芝韻給她倒了一杯茶,親自推到她面前。
無形當中就有一種很莫名的氣場,兩個人看到彼此一點都不覺得陌生,甚至像是久違的故友,可這屋子里偏偏又充滯著陌生與疏離。
謝云初徑直便將那個羊皮囊推到喬芝韻跟前,
“夫人這禮,我不能收。”
喬芝韻聽得這一聲夫人,目光落在那羊皮囊上,手執茶盞沒有立即
說話。
她優雅地抿了一口茶,握在掌心,含笑看著謝云初,云初,這些不是我給你和云佑的,而是我為自己錯誤付出的代價,我生下你們,不能撫養你們,只能留點黃白之物,予以幫襯。
“我沒想過要得到你們的原諒,做了就做了,我也不曾后悔,只是到底傷害了你們,”喬芝韻說每一個字的時候,語氣相當平靜。
謝云初神色比她還要寧和,沒錯,您這些確實幫襯了我們,至少我順利出嫁了,不至于因為嫁妝不夠而為人詬病,但現在它完成了它該有的使命,得回到它本來的主人手中。
沒有任何寒暄敘舊,兩個人都開門見山。
喬芝韻握著茶盞的手指輕輕一動,慢慢將茶盞擱下,雙手交握搭在腹前,她望著謝云初,眸色又輕又淡,“你這是在埋怨我嗎”
謝云初搖頭,“我沒有埋怨您,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如果因為您沒有選擇我們而埋怨,那我該埋怨的人多得去了,與其埋怨,還不如過好自己的日子。
水霧一點點漫上喬芝韻的眼,她怔怔聽著,喉嚨里氣息輕輕翻滾。
“不過,”謝云初語鋒一轉,您做這些無非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些,覺得你為兩個孩子做出了補償,可我一旦接受,不舒服的那個人就是我。”
“我為什么要為了遷就別人,來膈應我自己呢”
她嗓音平和而有力量。
喬芝韻臉上所有情緒淡下來。她無話可說。
兩個人沉默地坐了一會兒。喬芝韻眼里有克制的難過,但她始終沒做聲。
好半晌怕謝云初介意她出現,輕聲解釋道,
“陛下召江澄入京,你知道他是兩江總督,久不在朝,朝廷不放心,我的意思是,我會在京城住一段時日,但我不會打攪你們。
“書淮我見過,他人品端正,有能耐有手腕,是個極好的,你有福氣。”喬芝韻重新露出笑容。謝云初輕輕抿唇,你沒跟他過日子,又怎知道他是個極好的丈夫
喬芝韻眼底閃過一絲愕然,啞口無言。
當年的謝暉不夠端正嗎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