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淮的箭已脫弦離去。
長公主眼睜睜看著箭矢正對眉心而來,鋒銳的銀芒在眼底無限放大,她緩緩閉上眼,巋然不動。
然而就在這時,信王拉著她往旁邊一閃,箭矢插著長公主的耳郭沒入后方的蟠龍寶座,一片血霧炸開,與此同時,審出結果的暗衛眼帶驚異閃身進來,護著信王從甬道往殿后逃去。
王書淮見狀手一揮,帶著人包抄追去。
信王的人一走,奉天殿正殿內安靜下來。
國公爺怔怔望著歪在蟠龍寶座一角的長公主,只見她緩慢地撐著坐塌坐穩,漸漸恢復如常的神色,沉肅的眼底暗藏著幾分譏諷,遙遙與他的目光撞在一處。
“王國公,你忍辱負重四十年,為的是今日吧。”
國公爺負手立在殿門口,那自四面八方匯聚起的長風一陣又一陣掠起他的衣擺,他神色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朔然明蔚,卻也含著幾分痛心,
“殿下,王家自始至終走得是匡扶社稷之路,信王為一己私利,至朝廷與百姓于不顧,妄起爭端,殿下您亦是謀權在前,謀國在后,朝廷經不起你們折騰了。”
“書淮一舉定乾坤,平復戰亂,天下至此太平,昭德郡王殿下承晉寧陛下遺風,仁和明義,往后整肅超綱,上下一心,必成中興之主。”
長公主漠然聽著,臉上的怒色漸漸淡去,多說無益,都不重要了,折騰一宿已是強弩之末,緩緩吁了一口氣,袖下的纖指輕輕捏住一片極小的銀
刃,銀刃輕輕地滑過手腕,有血注滲入衣袍里,只因衣袍寬大,又是絳紅的顏色,一時無人察覺。
她似乎察覺不到痛,神色始終是淡然的,隔著一地尸身與倉皇失措的朝臣與國公爺道,
“孩子就拜托你照顧了。”
原還想說一句有愧于他們,最后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繼續,反而道,
“成王敗寇罷了,我這一生,在朝堂叱咤風云,也死而無憾了”
國公爺聽得她語氣不對,再定睛一瞧,只見她手腕緩緩往下一垂,一行血注順著衣角跌落在地。
一口氣沖上嗓子眼,整個人啞住了。
長公主漠然盯著前方,前方的殿宇在慢慢渙散,仿佛看到兩個兒子朝她飛奔而來,眼底微微含了一絲痛,又仿佛看到母后朝她招手,那一抹痛終是化作笑意在唇角蕩開。
王書淮追到后殿,幾名宮人躲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唯剩下幾名侍衛在負隅頑抗,哪還有信王的蹤影,將最后幾名暗衛誅殺后,王書淮立即審問了宮人,得知信王從奉天殿耳室的密道逃走,氣得面色鐵青,
“來人,傳令下去,封鎖整座皇城,水道,以及京城附近一百里關卡”
“冷杉,帶著人從密道追過去,掘地三尺,也得將人給我挖出來”
“遵命”
信王進入密道后,并未立即離開,他明白以王書淮之能很快便追來,便與暗衛首領在密道里換了衣裳,讓暗衛裝扮成他的模樣,往廣渠門夾道狂奔而去,引走追兵,他則順著密道往后宮方向行,最后從御花園一口枯井里爬了出來。
皇宮畢竟是他的家,幼時他曾無數回在御花園里穿梭,哪兒有狗洞,他門兒清。
他輕車熟路爬上皇宮東北角一處望樓,殺了望樓巡邏兵,躍上墻垛。
這一生機關算盡,南征北戰,最后落到這個田地,朱昀心里滋味難辨,默然在夜色里立了片刻,迎著寅時末浩瀚的長風,他從城墻一躍而下,那一刻,他心里想。
江山跟美人,他總該要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