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其實想告訴面前的母親,不必再像哄孩子般地同她說話,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早已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長大了,而且變得很厲害了,她很厲害,她是萬仞閣的掌門,也是萬人敬仰的劍主,甚至曾有一段時間,人們只要聽到她的名字就會不自覺心生忌憚。
名震一方的劍主早不會拘泥于到底該吃糖芋苗還是豆沙包了。
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又莫名哽住了,云黛不知為何,突然好奇了起來“現在的娘親想吃什么呢”
許久未說出過這樣的話,她幾乎有些磕磕絆絆,吐字也帶著僵硬和遲鈍,可一切的一切,卻又仿佛與記憶中的過往重合。
云若畫眼底的笑意更濃,像是有溫柔的水緩緩地蕩開,將云黛包裹在其中。
仿佛是為了承接記憶中的片段,云若畫摸著下巴思索道“既然昨日已經吃過西街的豆沙包了,那我們今日就去吃東街的糖芋苗吧”
她說著就拉著小云黛胖乎乎的手往院子外面走去。
隔壁的劉嬸正抓著個大掃帚清掃著門前的落葉,見這母女兩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她不覺得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對云若畫道“我說小云啊,哪有你這么養女兒的又是豆沙包又是糖芋苗的,這么慣著孩子,你也不怕把她教壞了”
云若畫卻不以為意,甚至有些洋洋得意,她低頭看了一眼還不在狀態的小云黛,笑瞇瞇地道“沒事,我們家黛黛就該被人疼著愛著。”
她說著,竟然直接將走得有些蹣跚的小云黛抱了起來。
云黛嚇了一跳,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她不得不摟住了女人的脖子,有些小心翼翼地靠在她懷中。
母親的懷抱實在過分溫暖安全,讓云黛不自覺就聯想到了這世上一切的美好事物,她恍惚著,那份緊繃的情緒似也跟著逐漸被軟化。
這是一處最平常不過的山村,鄉里鄉親都互相熟識,云若畫抱著云黛一路往外走去,不時便會遇上幾個熟人,他們都笑著同云若畫打招呼,云若畫也沖著他們頻頻點頭。
東邊的李老漢夸云黛長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一臉福相;西邊的陳大娘捏了捏云黛的小胖臉,
非要塞給她一把花生;村口的張伯伯樂呵呵地說云黛頭頂的紅頭繩好看
或許是因為云若畫身上帶著的那股強烈的親和力,小山村里的人對她們這對母女都很照顧。
這一幕幕的畫面像是在眼前翻滾,又好似是從記憶的深處奔涌而出,令云黛的大腦一片混亂,反應也似是變得遲鈍了許多。
她突然就想起,小時候的自己,也是招人喜歡的,她得到過許多人的善意,所以后來的她即使拜入了仙門,成了萬仞閣的親傳弟子,卻并不是好斗的性格,只想當個舞風弄月的音修,過安穩寧靜的日子
走出村子時,云若畫將云黛放了下來,拉著她的手,和她商量道“黛黛現在長高了,太重了,娘親實在抱不動了,我們一起走去東街可不可以,娘親牽著你的手,我們慢慢走。”
云黛遲疑地看著云若畫,她不明白為什么云若畫分明知道周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而她也早不是她那個只有三四歲的女兒了,卻還要如此對她說話。
她帶著滿腹的疑惑,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終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她不明白云若畫到底想做什么。
將她拉入吉道色制造而出的這方天地,卻要帶著她去買糖芋苗吃
她的母親是想警示她些什么嗎
云黛被云若畫牽著,邁著兩條小短腿,晃晃悠悠地走在田埂上,腦子里卻仍止不住地胡思亂想著。
鄉野間的風實在太柔和了,將云黛鬢角毛絨絨的碎發吹起,拂在臉頰上,帶來細細簌簌的癢意。
云黛嗅到了濕潤的泥土氣息,像是發酵了的酒,熏得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