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攥緊,骨頭都快要給自己捏碎了,目光垂在面前的草地上,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好辦法,只能一邊掉眼淚,一邊小聲背女德
“清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已有恥,動靜有法,謂之婦德”
她挨個把女德女訓女戒背完才停住眼淚,臟兮兮的小臉被淚水沖出兩道白痕跡,到一輪燦燦的金日西懸,四周炊煙遍起,她才擦了擦臉,捂著餓得沒知覺的肚子蹲在地上薅雜草。
她乖一點,聽話一點,有用一點,萬一萬一能讓她多留幾天呢。
面前的雜草被扯得七零八落,清新的草香順著呼吸像鉤子一樣鉆進姜月的胃里,她深吸一口氣,不太清楚草有毒沒毒,實在沒忍住,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逐城荒涼,聶照住得地方又遠,沿路長了半人高的雜草,他隨手揪了一只,在手指上繞圈,不緊不慢地折回去。
剛過申時,街上已經沒有婦孺老弱,只有些行色匆匆的魁梧男子,聶照知道,用不了多久,最后一縷陽光落盡后,這座城池的大街的連一個人都不會有。
他路過梁萬三店門前,地上的尸體還在,丁嬤嬤瞪大眼睛,不甘地望著天空。
幾個身穿黑色布甲的兵卒走過來,見到他俱是一怔,后面的阿泗詫異地叫他“聶三,你小媳婦兒剛到逐城,你不在家陪她,又跑回來”
他話還沒說完,身后的同袍連忙捂住他的嘴,沖聶照低眉哈要。
聶照纏在手指上的枯草又繞了兩圈,不溫不涼地看他“聶三也是你能叫的趙泗。”
阿泗趕緊捂住嘴,賠笑“聶少俠,聶郎君,大人。”該死,平日里他們私下聶三聶三地叫,一時大意,現竟脫口而出了。
聶照只是找個由頭發難罷了,他借此指指阿泗,又指指地上的丁婆子“罰你把這堆爛肉處理了。”
阿泗依舊賠笑“怎么處理”
聶照像看個什么傻子“當然是飛鷲崖扔下去喂野狗,難不成你還想給她風光大辦”
阿泗“哦”了一聲,彎腰拖拽尸體,心里已經把聶照祖宗八輩從墳里掘出來罵了。
但是沒辦法,天降大任于阿泗,必先必先必先讓他給聶照這種壞種當孫子。
同僚推搡他,讓他快點收拾,晚上還要巡邏。
“誰讓東十三坊是他管的,狗在他屋檐下都得夾緊尾巴。”
“那他也不給發俸祿,天天使喚人倒是使喚的順手。”阿泗嘟囔。
逐城一共分三十六坊,分別劃分為東十三坊,西九坊,南八坊,北四坊。
這地界兒又不同于別處,朝廷只管把犯人往這兒一扔,旁的什么都不管,就連太守李護都是左遷左遷左遷又左遷被貶到此處的,活脫脫的放逐之地。
逐城魚龍混雜的難以想象,光靠些個歪瓜裂棗的衙役又是守城門又是巡邏,根本維持不了城中秩序,能在此處存活下來的,要么能忍,要么就是窮兇極惡之徒。
白日里就不算太平,入夜后燒殺搶掠之事更是猖獗,因此黃昏過后,街上便無什么行人了,家家閉門落鎖,以待明日。
但再亂的地方也有個主事兒的,太守李護便籠絡這逐城里大大小小的頭目,放手讓他們自管自的地盤,算是保一方太平,也保了自己一家老小的命。這些頭目雖不是官身,平日里卻也被尊稱聲大人。
至于稅收,就不必想了,窮得叮當響的地方,原本就收不上稅,這些“大人”們能從中撈多少油水兒,便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東十三坊便是聶照管的,像他這樣的人,大家心情好了該稱一聲游俠、大人,心情不好了,私下里便是那個混混聶三。他和阿泗這些衙役的關系不是上下級卻勝似上下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