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飲雪料理后宮瑣事,自然對宮內用度了若指掌。他知道七郎惦記那池子很久了,先是惦記里面的魚說鯉魚雖好看,卻非最為鮮美之物,應放幾條魴苗兒進去,也不知京兆這氣候能養好鱸魚否裴飲雪想到后宮常常有官員內眷過來拜會請安,誥命郎君到時候一看這池子全是鮮嫩吃食,成何體統,于是沒有同意。
又數日,就在薛玉霄跟眾卿圍獵之前不久,崔七又惦記起盛放的荷花,感嘆說這荷花可真好看,要是能做成荷花鮮餅、加糖做點心,就更好看了。裴飲雪那時一邊看賬本算數,一邊頭也不抬地道“要是進了你的肚子就更好看了。”
七郎這才偃旗息鼓。沒過多久,荷花池的蓮蓬才結了這么點大,他果然繼續眼饞起來。
裴飲雪輕聲一嘆,道“終究還是落進你手里了想摘就摘吧。不然到了秋日,也不過是扯破殘荷、收盡敗藕,徒然浪費而已。”
崔七十分高興,點頭道“謝謝裴哥哥。宮內有人精心照料,氣候宜人,外面賣的都沒有這么好。謝謝哥哥時常把宮內廚房借給我用,我第一次見鑲白玉的菜刀。”
薛玉霄忍不住低聲問“為什么菜刀還要”
“廢帝留下來的。”裴飲雪目不斜視,悄悄回,“我也不懂謝氏的審美品味。”
崔錦章一點兒也沒在乎兩人說悄悄話,語氣愉悅,繼續道“那些廚子做飯都敷衍,不怎么樣。讓三姐姐再給我一份俸祿,我洗手做飯又可以賺盤纏錢。你們知道的,像我這么厲害的廚郎也不多見。”
他說著,又補充,“像裴哥哥這樣進步神速的也不多見。”
薛玉霄轉頭看去“忙成陀螺還有工夫學做飯”
裴飲雪瞥了她一眼,自覺很有道理“為滿足陛下挑剔的口舌之欲,豈能錯過良師”
薛玉霄莫名感覺被說了一句,摸摸鼻子。
崔錦章放下醫箱,從里面取出診脈的器具。裴飲雪忽然發覺他方才口中用詞,不由追問道“盤纏你要離京了嗎”
崔錦章動作頓了頓,轉頭看了薛玉霄一眼,在她的面容上停駐片刻,長嘆道“是啊。我不能因為京兆繁華,就永遠都留在皇宮之內這里占地雖廣,卻不如天下的千山萬水,富貴榮華,也比不上采詩官的吟唱、漁婦的歌聲、樵者的山謠,我正該去與那些山林老友們相會,而不是久久懷戀溫柔塵世。”
不待裴飲雪接話,七郎馬上又說“但若不出意外的話,我每年都會回來一次的。我記掛著裴哥哥和三姐姐的身體,你們是國之柱石,不可有失,雖然人命沒有高低貴賤,事卻有輕重緩急、孰重孰輕,我是明白的,你們放心吧。”
裴飲雪道“我不是擔心你一去
不還,而是”
他雖然知道崔錦章曾向薛玉霄示好,然而此事已過。何況崔七如此真誠之人、從不掩飾,縱然有仰慕之意也是正大光明的。君子之交,向來就是這樣光明磊落。
崔錦章接過話來“我知道哥哥是擔心我孤身行路,難免危險。但我已經習慣了。”
“日子可曾定下嗎”裴飲雪知道他極有主見,再勸也無益。
崔錦章說“早則八月,遲則十月,等到吃完京兆的螃蟹總要吃了再走吧”